第五十章 我們都是顏色不一樣的海

四顧劍沒有下令,讓劍廬的弟子殺死範閑,甚至連那個膽大妄為到刺傷自己的監察院刺客首領也放過了,這個事實,讓劍廬裏的弟子們感到了一絲詫異以及震驚,而沉默著從劍廬裏走了出來的雲之瀾,心情更是沉重。

他看了看四周,三師弟和四師弟都留在了廬內,似乎師尊大人有什麽話要交代他們。雲之瀾忍不住看著西方的落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兩位師弟最尊敬自己,也參與到了軟禁十三郎,伏擊範閑的行動之中,師尊此時把他們留了下來,難道是要問這件事情?

以他對四顧劍的了解,師傅若真的是想處置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怕根本不需要調查什麽,詢問什麽,直接就讓自己自盡,只怕自己也很難生出反抗的勇氣。

淡淡的暮光照耀在劍廬首徒的臉上,有些黯然,有些無奈,今日城主府滿門盡喪,已經充分表明了四顧劍的態度,這座東夷城的城頭之上,再過些時日,只怕就要換上李家王朝的龍旗了。

他知道這或許是歷史的必然,不然師傅斷不可能與範閑達成協議,向那個姓李的慶國皇帝低頭,只是他的心中依然忍不住抽痛起來。

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東夷城內的一方大勢力——城主府,如今全部變成了血泊之中的死屍,四顧劍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統一了整個東夷城上層社會的思想,震懾住了廬內所有弟子的心思。而城中那些不計其數的商人和夥計們,想必也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畢竟打仗從來不是商人們喜歡的一項娛樂活動。

雲之瀾微眯著眼,看著上方的山居。北齊的那位皇帝陛下,此時已經在狼桃和何道人的守護下,沉默地回到了山居之中。他不知道這些北齊人此時心中在想些什麽,自己暗中與對方達成的協議,是該就此中斷,還是繼續前行。

接下來,山居的閉門拒客,讓雲之瀾復雜的心情更加復雜。北齊皇帝陛下千裏迢迢冒險前來,必定是存著付出極大代價也要畢其功於一役的態度,為什麽被範閑擄進劍廬之後,這位皇帝陛下似乎就此認輸,不再繼續嘗試撕破東夷城與南慶之間的關系?

雲之瀾站在山居之外,與狼桃輕聲說了兩句,有些黯然地向著山下行去,一路走一路在心裏想著,範閑此人,究竟有什麽神妙的本領,竟然能夠壓得北齊一方不能動彈?

他始終還是不相信範閑有這個本事,暗想應該是師尊大人向北齊皇帝清楚地表明了態度,才讓北齊人變得有些絕望起來。回頭望了一眼暮色中的劍廬,雲之瀾的神情極為凝重,略頓了頓後,向著東夷城內走了過去。他永遠不會背離劍廬的意志與東夷城的利益,只是今夜的東夷城人心惶惶,缺少了城主府官員疏通壓力,他這位劍廬首徒,只有被迫無奈地開始操持起政務。

……

……

與雲之瀾想像的相反,北齊人沒有絕望,更準確地說,北齊那位姓戰的皇帝陛下沒有絕望。她冷漠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如燃燒一般的花朵,想著這兩天來的遭遇,不禁有些心神搖蕩。她幼年時,被太後抱在懷中,坐上了龍椅,從那一天之後,她便不知道什麽叫做畏懼,什麽叫做絕望。

處於什麽位置上的人,應該擁有相應的判斷力,小皇帝知道在爭奪東夷城一事上,她已經輸給了範閑,而且輸得十分徹底,沒有一絲扭轉局勢的可能。但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四顧劍之所以會選擇南慶,並不是因為這位大宗師對南慶有什麽好感,而僅僅是因為範閑這個人的存在,似乎可以為東夷城將來的存續,帶來更多一絲的保障。

最最關鍵的問題,還藏在四顧劍的心裏,聰慧的北齊小皇帝沉思許久之後,隱隱抓住了那個關鍵,雖然她仍然不知道細節,但卻猜到,四顧劍將來一定會給範閑惹出一個大麻煩。

範閑的麻煩,就是慶帝的麻煩,就是北齊的福音。雖然她心裏清楚,如果範閑真的夠心狠,自己便只能成為對方手中的木偶娃娃,但問題是,範閑從來就不是一個夠心狠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女人。

那天夜裏的事情,讓小皇帝覺得有些屈辱,有些刺激,有些興奮,有些新奇,而事後想來,似乎也有極大的好處。

範閑以此控制小皇帝,小皇帝何嘗不是以二人間的關系,讓範閑陷入極其為難的境地之中。小皇帝緩緩轉頭,冷漠地看著坐在床邊的司理理,開口說道:“愛妃,為朕梳頭。”

加上範若若,北齊這邊有三個半女人,小皇帝一邊平靜地享受著司理理的玉手輕梳,一邊沉默想著,三個半女人,對上一個有潛在裂痕的父親,範閑應該怎樣做?

……

……

範閑此時人在劍廬深處,站在門外,平靜地看著榻上的四顧劍。影子醒過來後,自行覓了一個地方去養傷,身為一名頂尖的刺客,他們總是有舔舐傷口的最後巢地,範閑並不擔心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