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非聖人不能用之(第3/5頁)

“啊!”

影子瘋狂地厲嚎著,就像是一只發狂的野獸正在因為什麽痛苦而哭泣,他將全身的真氣都送到了手中的劍上,根本不在意自己體膚上所遭受的痛苦,只在意劍尖與四顧劍心臟的距離。

一股強大的氣波在兩個人之間爆開,震得輪椅四周的青葉碎成絲縷,化成無物!

輪椅終究不是人的雙腿,隨著影子的全面爆發,輪椅快速地向後倒退,速度越來越快,而四顧劍手指夾著的那柄劍,也正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向著他的體內探去。

四顧劍的臉越來越蒼白,眼睛越來越亮,影子的臉也越來越蒼白,唇裏淌出的鮮血越來越快,地上淌出了一道血路!

範閑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兩個蒼白的人,一者吐血,一者沉默,進行著最瘋狂,也是最冷靜的廝殺。他的手不由顫抖了起來,他不喜歡四顧劍,他理所當然應該幫影子,只是如果他要出手,先前在四顧劍的身後,他就已經出手了,以四顧劍如今的殘缺之軀,範閑和影子兩大強者,同時爆起出手,只怕還真有幾分成事的可能。

影子則不會像現在這樣苦,這樣悲,這樣痛!

然而範閑一直沒有出手,只是顫抖著,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這和南慶與東夷城之間的協議無關,和四顧劍與母親、五竹叔、費介先生當年的情義無關。

他答應為影子營造復仇的機會,但他不會參與到影子復仇的過程中。雖然他不清楚很多年前,東夷城城主府滅門慘案,究竟有怎樣的過往故事和秘辛,但他尊重影子。

影子是驕傲的劍客,至少在今天,他不是以一位刺客的身份來面對自己的兄長,東夷城的驕傲,影子心頭永遠的恐懼和痛楚。

如果範閑此時出手,影子不會答應。範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選擇了旁觀,顫抖地旁觀。

……

……

喀噔一聲,輪椅終於退到了庭院的後方,另一面的石階之下,再也沒有絲毫退路。如此高速的沖撞,輪椅頓時斷作了無數碎木片,滿身血水的影子,眼中瘋狂之意大作,終於將手中的劍向前再遞了一寸。

為了這一寸的距離,影子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四顧劍的嘴唇抖了起來,用怪異沙啞的聲音笑了起來,笑聲之中,跌坐在石階下的他,雙指用力,那柄插在他胸上的劍啪的一聲斷了!

影子沒有笑,劍尖斷在四顧劍的胸膛之中,他的手中還握著半截殘劍,去勢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停頓的刹那,那半截殘劍自然無比地,順著立於四顧劍胸膛的顫顫劍尖,再次插了下去,深深地插入了四顧劍的胸膛。

從出現在城主屍身背後,到踏階而下,從刺中四顧劍的胸膛,到沖著輪椅連退十丈,直到最後的殘劍刺下,影子這大放光彩的風雷一劍,其實總共只有一劍,沒有斷絕,劍意連綿至今的一劍,唯一的一劍。

因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機會使出這樣的一劍。

殘劍並不鋒利的斷口戳進四顧劍的胸膛,並不順滑,相反有一種澀澀的感覺,似乎是在割裂著血肉,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痛,因為他自己也很痛,痛得渾身顫抖,低著頭,沉默地刺著,割裂著。

割裂著過往,二十幾年前的過往。在一這瞬間,影子似乎看到了許多東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白癡哥哥在城郊一塊荒地上,偷偷摸摸搭起了一個小草廬,然後得意地說,這裏將是以後天下的武道聖地。

還是個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著那個破草房子,看著偶爾進入那個草房子的瞎子和女子。然後有一天,小孩子對劍這個東西開始感興趣,白癡大哥很認真地說,你想學嗎?你想學我可以教啊。

學劍,是件很苦很枯燥的事情,草廬裏的兩兄弟成了眾人眼中的傻子,都說城主府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廟,竟然有兩個白癡。府裏的兄弟姐妹們,沒有人理會這兩個白癡。或許當時有些什麽可怕的事情,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孩子。

然後便是那個夜,所有的人都死了,小孩子恨的人死了,愛的人也死了,他養的貓和狗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叔伯死了……疼愛他的父母也死了!

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只有他渾身顫抖地站在府裏的帷帳之後,看著白癡大哥手中那把滴血的劍,看著那雙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眸,開始感到害怕,因為他確信,如果自己不離開,這個白癡大哥一定會殺了自己。

那或許是四顧劍真正成為一位大宗師的一夜,也是城主府最小的男子開始逃亡的一夜。從那夜之後,影子便成為了影子,永遠只能在黑夜裏生活,再也沒有見過一絲陽光。

因為他的胸中充滿了憤怒仇恨怨毒,還有害怕。他晚上不敢睡覺,因為每次在夜裏入睡,他似乎總能看見那雙沒有表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