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原、朝陽、黑騎

天邊露出一抹白,太陽公公還在揉眼,並沒有睜開,淡淡的晨光籠罩在草原之上,並沒有讓人們的視線變得好起來。昨夜狂歡之後的小部落民眾,還沉浸在酒意與睡意之中,應該感受不到晨日的召喚,但是漸漸地,部落帷帳之中,隱有聲音響起,似是有不少人醒了。

驚醒部落民眾的不是初升的朝陽,而是來自部落後方如雷般轟鳴的整齊馬蹄聲,以及部落側前方一大片嘈亂的馬蹄響聲,四面八方,似乎有無數騎兵正靠攏了過來。

晨光之中,範閑面色平靜,最後看了海棠一眼,從腳邊拾起她送給良子的小刀,鄭重地放入懷中。

“再見,我希望不要再等上三年。”範閑很認真地對海棠說道,海棠的唇邊是幾縷血絲,看上去煞是惹人憐惜,但是草原上的安排已經開始發動,王庭單於已經派兵追了上來,如果想要脫身而出,只能趁現在這刻走。

海棠不知道他準備如何走,因為四面八方都是遠方傳來的馬蹄聲,似乎王庭的騎兵已經將這片草原包圍了,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似乎如一記重錘,擊在了範閑的身上,讓他的身體斜斜向著身後的草甸飄了過去,飄得輕松怡然卻又黯然銷魂。

也不見他的腳尖如何蹬地,範閑的身體就像是腰上被系了一根細繩,如風箏一般,頹然向後,漸漸加速,化作了晨光之中的一個模糊身影,漸行漸遠,漸漸變小,融入了部落左前方行來的一大片煙塵之中。

那片煙塵看上去應是橫行於草原上的自由野馬,馬群之旁,有十幾名草原漢子,正執著套索,像是跟蹤了這群野馬數天數夜,等著一舉套住其中的頭馬。

海棠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知道這群野馬只是假象,一定是範閑事先安排好接應自己的隊伍。看著範閑先前不惹煙塵地飄身而退,她知道三年不見,這位南朝的年輕友人,已經成功地融合了天一道心法與體內的霸道真氣,穩穩地站在了九品上的巔峰,已經快要觸摸到人類的極限。

難怪他如此自信,敢深入草原之中,對王庭和左賢王帳發起黑夜裏的攻勢。以這樣的境界,除非大宗師再現草原,誰能勝得過他?

但是身後三方已經隱有騎兵沖刺的聲音響起,單於速必達已經忍了三天,已經忍到了極限,此刻終於收攏了包圍圈,就算範閑事先安置了接應自己的馬隊,難道可以在茫茫草原上逃脫王庭逾千騎兵的追擊?

海棠的眼睛眯了起來,難以自抑地浮現出一絲擔憂,九品上的強者,如果是正面對敵,當然難遇一敗,但是畢竟他二人距離大宗師的境界,還有無數的距離,真要面對著千軍萬馬,如何能夠幸免?

遠方範閑的身影已經落在了野馬群中,很奇妙的是,那些狂野而性愛自由,看上去不肯安分的野馬,竟是沒有排斥範閑的進入,甚至當範閑坐到那匹頭馬上時,那匹兇狠的頭馬,只是無奈地搖了搖脖頸,卻沒有想過把他摔下來。

急促的馬蹄聲從海棠的身邊掠過,帶著風聲,帶著草渣,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西胡王庭的彪悍騎兵毫不留速,掠過草甸,向著遠方的野馬群殺了過去!

勁風掠體而過,帶動著海棠身上的皮袍呼呼作響,她抹去了唇邊的鮮血,低頭無言。

一匹駿馬長嘶一聲,從奇快的速度中停了下來,馬上那位胡族貴人借著慣性轉身而起,啪的一聲落在了海棠的身旁,雙腳穩定如山,顯露了絕妙至極的騎術。

來人正是草原主人,單於速必達。他看了海棠一眼,眼神中漸漸浮現出憤怒與恚然,說道:“受傷了?”

海棠點了點頭,有些艱難地笑了笑。

“南慶範閑?”單於速必達身材高大,五官堅毅,雙眼神芒畢露,他看著遠方正隨著野馬群往東南方向疾馳的那個身影,輕聲問道。

“就是他。”海棠輕聲應道。

單於速必達從來不會輕視自己任何一個敵人,尤其是像南慶範閑這樣的狠角色、大人物,他忍了三天,其實也是準備了三天,調集了在這片草原上的胡族兒郎,務必將這位南慶的權臣留在草原之上。

對方既然敢深入草原,靠近王庭,挑戰自己的尊嚴,單於速必達一定會以最直接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憤怒。

王庭的準備做得很充分,確認了沒有慶國騎兵在草原上遊巡,準備暗中接應範閑,但是那些探子卻沒有注意到那群野馬,因為草原上的野馬群隨處可見,最關鍵的是,他們曾經在一片水草之旁,看過這些野馬,從它們的跳躍姿式與習性中判斷,這確實是一群野馬。

沒有人在收伏野馬之前,就能利用野馬逃脫,這是草原上的定理,但今天這個定理似乎要被人打破了。

四面八方煙塵大作,逾千名王庭騎兵殺了過來,沖過部落的帳房,在那些胡族百姓們震驚而害怕的眼光注視下,向著那群野馬沖了過去,眼看著便要在三裏之前的地方合圍,將那群馬,以及馬旁的十幾名漢子,還有隱藏在野馬群中的範閑包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