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姜漸漸淡去

絕望的太後沒有說出範閑想知道的答案,顫抖著雙唇,困難地閉上了眼睛。範閑看著她臉上的皺紋,心中沒有什麽太多異樣的情緒。這個結果他早已猜到,只是在這樣的深夜中,能夠與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實則心思狠厲的婦人,進行這樣一番對話,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尤其是在陛下馬上便要返京的時節。

其實慶國太後還真算不上是心如蛇蠍,幾十年裏,她並沒有利用皇帝的孝順和手中的權力,傷害太多人,做出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除了葉輕眉那件事情。然而不知為何,對於範閑來說,這位老婦人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情有關聯,比她試圖殺死自己還要難以容忍。

更何況這位老婦人其實一直仇恨他,直到懸空廟事後,皇帝認可了範閑的身份,她才在念堂裏裝模作樣的誦了些神,送了一串念珠,表示了自己的態度。

對於自己欣賞的人,難以威脅到自己的人,範閑可以表現出自己的大度和風度,但對於有能力威脅自己的太後,他絕對不欣賞,當然也不會表現出一位孫子的孝心和溫柔。

陛下回京後知曉京都發生的一切,不管他能不能體諒範閑夜突皇宮的不得已,劍指太後的無奈,範閑都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致命的缺口。他緩緩地用雙手在太後的手臂上推拿著,真氣送入她的體內,助她體內那粒藥丸緩釋的藥性逐漸加快,讓她的絲絲生機逐漸散發。

很小心地做完這一切,太後重新變成了不能言不能動的人,此時即便是眼神也變得黯淡茫然起來,就像是老人臨死前的癡呆。

從幹凈利落保險的角度上出發,範閑應該趕在皇帝回京之前,就讓皇太後非常自然地死去,但他不敢冒這個險,去賭皇帝的心。如果太後能活到皇帝回京,她的死亡便不用由範閑負責,而如果太後死在範閑監國的寥寥數日中,恐怕他要迎接皇帝不講道理的怒火。

刻意放大聲音勸慰數句,表示了一下孝心和微歉之意,又等了一會兒,範閑走出了含光殿。對前殿處的宮女嬤嬤們微微點頭,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他走到殿前石階上,看了遠處的東宮一眼,沒有看到火光,也沒有再做什麽。

……

……

在燈火通明的皇宮門口,範閑看到了匆匆趕來的靖王爺。這位王爺今天終於不再作花農打扮,而是正正經經地穿起了王爺的服飾。靖王爺與範府向來交好,京都動亂之時,全依靠靖王爺的身份,才成功地將父親藏在了府中,範閑對這位王爺心生感激,趕緊迎了上去,深深一拜。

他知道這位一直不肯入宮的王爺,今夜卻匆匆前來的原因。宮中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整座京都的官員百姓都知道,太後因為太子長公主叛亂一事,急火攻心,加之皇城被圍,受了些驚嚇,又患了風寒,臥於床上,只怕沒有幾天時日好活。

靖王爺雖然常年扮作花農,不願意與自己的母後親近,但他畢竟是皇太後的親生兒子,聽到這個消息,當然要急著入宮。他看著身前這個面相俊秀的晚輩,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了範閑兩眼,卻沒有說什麽。

範閑表情平靜,他已經明確告訴靖王,太後已經沒有兩天。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太後的急火攻心與太子並沒有太多關系,但他也不擔心靖王爺會看出自己在太後身上做的手腳。一些側面的消息證實了靖王也會武功,可如果今夜連靖王都瞞不過去,更何況是馬上便要返京的皇帝?

“皇兄……還活著?”靖王嘆完氣後,問道。

範閑點了點頭:“在太平別院處,見著陛下給長公主殿下的手書。”

靖王的臉部表情很復雜。這位皇室第二代的子弟,從來沒有摻和到任何政事之中,卻也知曉這次京都謀叛牽涉得何其廣遠。而陛下依然生存的消息,讓他很清楚地猜測到了一部分真相。他微諷說道:“皇兄好大的心胸,好厲害的手段。”

靖王旋即想到一人,微微皺眉問道:“她如何?”

範閑知道他問的何人,面色凝重應道:“已經辭世,如今在府中。我不知如何處理,請王爺……”

靖王爺面色微慟,截住他的話,有些無力說道:“你如今是監國,都由你處置吧。”

心憂母後病情,他沒有與範閑多說,只是交待了一下範尚書的情況,便在幾位太監的帶領下,往含光殿的方向疾走。範閑從王爺口中得知父親已經安然歸府,心下稍定,旋即想到府中還有一大攤子麻煩事情需要處理,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有太多的官員死去,陛下還沒有回來,整個京都一片混亂。各部衙門還沒有官員回值,太常寺更是尋不到人跡,長公主的後續問題,只好留待以後解決。

葉重在解決掉太子問題之後,親自領兵出京,於原野之上會合定州趕來的後續部隊,開始追擊那些已潰的叛軍殘兵。大皇子親領禁軍值守皇城,也不可輕離。舒胡二位大學士正在禦書房內處理一些緊急的公文。範閑看來看去,自己雖然是個臨時的監國,可是卻成了孤家寡人,手上沒有人,什麽事情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