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州軍的定

殺聲震天,突兀地,全無征兆地,無數身上戴著定州煙塵的騎兵從廣場的各個方向,開始向秦家進攻。一隊約千人的騎兵,像一把鐮刀一樣,鋒利地自皇城下掃蕩而過,那些高聳上城的雲梯,轉瞬間就像是稻田裏熟透了的谷物,嘩的一聲,被整整齊齊割斷了根部。

麥穗總是重的,雲梯上面有不少叛軍正在奮勇地向上攀爬,根本想不到會有友軍會從下面殺了過來,雲梯下方的防守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那麽多具三截雲梯,從兩側向中央,便這般淒慘地垮了下來,上面的叛軍慘號著從高中墜下,就像是割稻時灑落的谷粒。

很多人摔死在地面之上,綻出血水內臟,又被像稻稈一般胡亂落地疊加的重重雲梯,壓在了最下方。而已經登上皇城的那些叛軍士兵,驟覺後方有異,不禁俱感駭然。

反倒是皇城中僅存的那部分禁軍與監察院部屬,發現下方戰場局勢忽然大變,覓到了最後的生機,勇氣頓時沖入了他們的胸襟。防守皇宮的人們沖了上去,將那些登上皇城的叛軍們分割包圍,讓這些已經沒有退路的秦家軍人們陷入了絕境之中。

已經有叛軍攻入了皇宮的正門中,正在進行著突殺,而根本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事情。葉家兩隊騎兵分由西方及太平坊方向馳近,在掃蕩掉雲梯之後,未有絲毫減速,直接縱馬馳入黑洞洞的皇宮正門,向著入宮的叛軍身後發起了攻擊。

而在廣場之上,占據了有利位置的定州軍,也早已開始了對秦家的反攻倒算。秦家今日上層將領死傷太眾,加之事發突然,一時間,竟沒有辦法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和反撲。

沙場之上,決定勝負的其實往往就是開戰的這一刹那,定州軍的將領們極為優秀地貫徹了統帥在入城前的密令,以雷霆之勢突擊,打了秦家軍隊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叛軍死傷慘重,而勝負的天平已經倒向了定州軍一方。

而天平因何而倒,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尤其是廣場正中間,那些已經經歷了兩個時辰的拼命搏殺,疲憊到了極點,眼看著馬上便要面臨死亡的禁軍與黑騎們,更是瞪著雙眼,明顯有些迷惘。

渾身是血的大皇子與低著頭的荊戈站在一處,震驚地看著眼前四周的呼殺聲,黑煙,刀光,劍影,聽著廣場上的悶哼,慘號,哀鳴,發現自己手中的那把長刀,竟是如此的沉重。

此時叛軍內部忽然互相攻擊了起來,秦家自保不及,定州軍則是刻意地錯開了廣場正中那片區域。大皇子這些保護皇宮的人,怔怔地站在空地上,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前一刻,他們還在與人廝殺拼命,下一刻,他們卻……似乎變成了純粹的旁觀者,京都裏發生的事情,似乎與自己沒有什麽關系了……

大皇子看了身旁渾身是傷的荊戈一眼,皺了皺眉頭。身為征西軍主帥,他當然知道在戰場上的反應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不管眼下叛軍內部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問題,但如果他要利用這個機會,就必須馬上下令,集結宮內宮外僅存的近兩千有生力量。

然而他的眼中卻有些茫然,因為宮城內外上下已經被分割成了幾個戰區,此時禁軍想要擰成一股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從心底來講,大皇子也不願意再讓這些已經透支到頂點的下屬們,再次脫離此時難得的瞬間安全,投身到那些戰火之中。

所以他必須看清楚,定州軍的忽然反水究竟是什麽意思,是老二想借此機會除掉太子,自己登基為帝?可是為什麽定州軍刻意地遠離這部禁軍,而且是在努力地保護皇宮?他忽然想到了今日淩晨起,範閑的一切所作所為,他的心喀噔了一聲。

難道範閑知道葉家會有動作?所以才會發出那些指令,為對方謀求一個良好的契機?此時一名禁軍沖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將先前有人注意到的叛軍中營所發生的事故,簡略講了一遍。

大皇子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看著四周穿梭而行的定州軍,看著不遠處節節敗退的秦家部隊以及太子所在地的那面龍旗,終於放松了一些,而對範閑的佩服更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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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不時傳來急促的軍令聲,漫天塵煙之中,各方的力量都在集結沖殺。大皇子帶著僅存的二百人與太平坊處回援的禁軍,運氣極好地匯合在了一處,緩緩地向著皇城所在壓去。而遠方煙塵掩映中,隱隱可見那面明黃色的龍旗,正在撤離廣場。

整個廣場已經變成了一座修羅場。秦家叛軍雖然死傷慘重,但他們的人數較定州軍為多,雖然軍令不順,可憑恃著慶軍天然的優秀單兵素質,依然讓定州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