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丈人笑談君山會

狼桃愣了起來,本以為選擇梧州這個地方進行談判,範閑再如何無恥下流,總要顧忌一下林家的臉面,哪裏想到,那位南慶的前任相爺,居然會和自己的女婿一樣無恥,而且……臉皮竟是厚到了這種程度。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

“這是道德問題。”狼桃站起身來,在心裏對自己說著,不希得再說範閑,拱拱手,便告辭而去。

酒樓上回復平靜,範閑籲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復又坐在了桌上。他並不感到如何緊張,至於北齊那邊來的人們,並不會讓他感到棘手,反正他是了解海棠的,那女子的脾氣便是自己也摸不清楚,即便暫離蘇州,也總是有再見的一日,所謂江湖雖遠,總有口水互津的時節。

真正讓範閑緊張不安的,其實還是狼桃先前暗罵的那些內容——這裏畢竟是梧州,是林相爺的故鄉,這個州城裏,與來自遠方的客人們議論著自己與另一個女子的問題,這會讓婉兒如何想?林相爺的面子往哪擱?自己怎麽向家裏人交待?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見狼桃,還有部分原因就是基於這種考慮。

而今天之所以來,也是因為林若甫很開誠布公地與他進行了一番交談,便是這般,他才有足夠厚的臉皮與無恥,來與狼桃議論這些事情。

……

……

北齊諸人帶著那把被擰成麻花的破劍,上了馬車往南邊去了,至於蘇州那邊會發生什麽事情,範閑已經不想再去管,也沒有能力去管,只等著鄧子越他們傳些消息回來就好。他站在酒樓的欄沿邊,看著那行人的身影,盯著那個猶自氣鼓鼓的衛家小姐,唇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自己說服不了海棠,狼桃自然也不行,只是不清楚苦荷會不會出面,朵朵只是一個願意自己掌控自己人生的清貴人物,這是很特別的一點。

旋即想回梧州城裏的事情,範閑的心裏不禁生出一絲歉疚來,自然是對婉兒的,思來想去,總是沒個好著手的法子,才漸漸感覺到了張無忌當年的痛並快樂。只是他清楚自己並不像張教主那般虛偽,卻比張教主要更加無恥些。

他搖搖頭,掀開前襟,讓酒樓外的風入衣,替自己清涼了一下心境,便隨著那些遠道客人的腳步下樓而去。

※※※

雖說來梧州並沒有大張旗鼓,但在林家的大宅裏住了這麽些天,消息早就已經傳到了外邊。梧州的知州早就已經備了厚禮去拜望過了,而市井裏的百姓也猜到了那位姑爺客正在梧州度假。

但當範閑的馬車行於街上時,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也沒有任何一位市民會喊破此事。梧州裏的民眾們只是見著馬車,微微佝身,無聲地行禮。

這種帶著一絲距離感卻又發自內心的尊敬,讓範閑十分高興,也由此事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老丈人在梧州城裏究竟擁有怎樣的地位與聲望。

只是他沒有想到一點,梧州人對他的尊敬,並不僅僅是因為林老相爺,也因為小範大人自己的名聲,梧州人很為這位姑爺感到驕傲。

當馬車回到林宅那個大的恐怖的莊園後,範閑快馬走到後堂。那位正用手把玩著翠綠鼻煙壺的老人,第一句話就是:“做大事者,就需要臉厚心黑。”

範閑默然,自己覓了個椅子坐下,輕聲反駁道:“這和那些事情沒關系。”

這位把玩鼻煙壺的老人,自然就是歸鄉養老的前任相爺林若甫,一年的時間,這位當初慶國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便已經變成了一位鄉間的善翁般,頭發只是和軟地梳絡著,身上穿著件很舒服的單衣,腳上蹬著雙沒有後跟的半履。

只是林若甫那深陷的眼窩裏卻帶著一絲疲憊與無趣,或許是脫離了朝廷裏的勾心鬥角,這般淡然的修養,反而讓他的精神氣魄不如當年。

林若甫聽著範閑下意識的反駁,忍不住微笑批評道:“莫非你以為這真的只是小兒女間的一件情事?”

範閑沉默少許後說道:“我不以為……本質上有什麽太大區別。”

林若甫一直不停撫摩鼻煙壺的手停了下來,望著他說道:“是嗎?可是這件事情發展起來,就不僅僅是這麽簡單了……如果那個女子沒有北齊聖女的身份,沒有與北齊皇室之間的關系,小兒女情事?你以為老夫會允許你成婚不足兩年,便又想這些花花心思?陛下會默許你?”

範閑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海棠會為自己以及自己身後的那些人帶來些好處,沒有人會站在自己一邊,尤其是以林若甫的立場來說,斷沒有為自己女婿討小老婆出謀劃策的道理。

“老丈人啊……”範閑苦笑著說道:“讓我去抖狠的是你,這時候批評我的又是你,我可怎麽做?”

林若甫聽著這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昨夜你說的話很對我的胃口……我不理你與那位女子間的關系如何,只要你在朝中站的愈穩,我林家也就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