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戶部之事(下)(第3/4頁)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戶部究竟有沒有什麽問題。”胡大學士面現愁容說道:“你對我詳加解說過小範大人的性情,以他清明之中帶著三分狠厲,溫文爾雅之下藏著膽大囂張的行事風格來看,為了穩定江南,增加賦稅,他調動戶部銀錢下江南……說不定還是真事!”

“真假暫時不論,反正江南總督薛清一天不表態,朝廷也不可能知道那邊的情況。至於戶部虧空……”

舒蕪冷笑道:“戶部是管錢的衙門,打仗要調錢,修河要調錢,賑災要調錢,修園子要錢,開春闈要錢……這天下所有人都在往戶部伸手討債一般地要著,加上皇子和官員們偶爾借一些,真是一團爛帳!歷朝歷代,哪有帳目上完全清楚的戶部!”

“戶部,注定了就是不可能幹凈。”他繼續冷聲說道:“咱們大慶朝這位範尚書,從戶部下層官員做起,這一世都在戶部裏做事,說句公道話,他治理下的戶部,已經是我朝開國以來最幹凈清明的一個戶部,可就是這樣,如果真要在裏面挑刺,哪有挑不出來的道理?”

胡大學士緩緩點頭,與前任相爺林若甫不一樣,與如今在江南囂張的範閑不一樣,這位戶部尚書範建,雖然手底下或許也有些不幹凈,但行事異常低調樸實,從能力上來講絕無二話,官聲之佳也是滿朝罕見。

如果這樣一位戶部尚書倒在了此次的政治鬥爭中,這兩位大學士都會覺得無比可惜。

可是今次,偏偏是陛下流露出讓範建去官的意思。

這是為什麽?

“這是為什麽?”舒蕪皺著那雙老眉,很直接地問出了纏繞今日禦書房官員心頭已久的疑問。

胡大學士沉默著,擡腕舉起一杯內庫出產的烈酒灌入了唇中,許久沒有說話。

舒蕪盯著他的雙眼,知道這位比自己年輕不少的同僚,在某些方面的判斷,是相當值得信任的。

被對方的目光逼視良久,胡大學士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時候,陛下動了這個心思,實在是……”

他似乎找不到什麽形容詞來形容這位九五至尊,只好苦笑著說道:“實在是令人佩服。陛下清查戶部,看似是因為官場上的風聲及內心的疑慮,其實,這卻是一招一石三鳥的好計策。”

“哪三只小鳥兒?”舒蕪胡須上滿是酒水,口齒不清問道。

“第一只鳥當然就是戶部,是範尚書,清查戶部如果有力,範尚書無論如何也只好自請辭官回鄉。”

“第二只鳥是……首倡此事的長公主一系官員。”胡大學士苦笑著說道:“戶部事發,範建辭官,範閑如何肯善罷幹休?放心吧,陛下是絕對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牽連到範閑的,範閑在事後依然會是監察院的提司。如此一來,監察院對長公主一系的官員自然會進行報復。而陛下這個時候,也不會再迫於宮中的壓力做一個調解者,而是會眼看著這一切發生,甚至會做出為了安撫範閑的姿態,被迫撤裁掉幾位大員。”

“宮中的壓力?”舒蕪嘆息道:“為什麽陛下事後卻可以不在乎宮中的壓力?不再繼續做一個調停者?”

“道理很簡單,範尚書的去職,範閑的憤怒,陛下都可以推托到長公主一系官員的身上。而身為帝者,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朝中百官間的平衡。範閑一方先損宰相,後損範尚書,陛下為了保持平衡,也要將對面那撥人削去一大截。”

胡大學士繼續說道:“這個說辭,這種帝王之心,是說服宮中那位老人家最好的手段,一切……都是為了慶國不是?”

他微笑著,他自嘲笑著。

舒蕪繼續嘆息著,問道:“那第三只鳥是什麽?”

胡大學士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第三只鳥,自然就是我與老舒你了。”

舒蕪大驚,說道:“這又是何種說法?你領了此命,我在禦書房中所議都是稟公而論,範閑他又不是糊塗人,怎麽會對我們起怨懟之心?”

“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胡大學士說道:“誰讓咱們今天在朝上透露出想拉範閑入閣的意思?陛下的既定方針早定,日後的朝局之中,你我乃是一方,範閑的監察院乃是一方,我們既然存了些別的心思,陛下自然要破了我們的心思。就算範閑不會因此事記恨我們,但他怎會不記恨這滿朝上書參劾範尚書的文官?此事一出,範閑必然會絕了走正經仕途的念頭,你我與他再也沒有同坐於門下中書的可能。”

“只是猜忖之言罷了。”舒蕪失笑道:“即便聖心難測,也莫要想的如此復雜。”

胡大學士無奈嘆息道:“說也是你要說,最後取笑,還是你取笑。這些話語足夠咱們兩人被砍十次腦袋,你可莫要酒後四處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