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夏明記

“你知道大殿下殺胡馬時,拉的那種銅刺線是怎麽發明出來的?”

“嗯?那不是鐵的嗎?”

“差別並不是太大,你知道嗎?”

說實在話,北齊還真沒有這個東西,北齊君臣對於南慶內庫三坊裏的軍工產品也是最感興趣,好不容易今天談話的一方主動提起了這個,另一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一絲高興,很誠懇地說道:“不知道。”

“噢,銅線這個玩意兒很難拉。”那個溫溫柔柔的聲音嘆息道:“聽說,是江南的商人們為了搶一塊銅板,硬生生拉出來的。”

這個笑話本身是有趣的,但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就顯得比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翹了翹嘴唇。

他又問道:“你知道沙州那裏沙湖破開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麽挖出來的?”

姑娘家搖了搖頭,不是很想陪他玩這些東西。

那人搖頭晃腦道:“因為江南商人掉了一枚銅板,到大堤上的一個老鼠洞裏。”

……

……

海棠看著講笑話的範閑,靜靜地看了他半天,才開口說道:“這兩個笑話我能聽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說什麽。”

範閑撓了撓有些發癢發痛的發頸,思思這兩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頭發的時候用力過猛,頭後發絲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紅點。他一邊撓著一邊說道:“這兩個笑話告訴我們,對於商人來說,吝嗇永遠是最值得贊賞的美德,而利益永遠是他們無法抵禦的誘惑。”

這是他前世聽的關於猶太人的兩個笑話,這時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並不怎麽別扭。

他轉過身來,對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剛才給自己撓癢,結果癢的範圍迅速擴大,馬上跑到了天殺的後背正中心,雖然以範閑的小手段,手掌可以輕松地摳到那裏,但感覺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一眼,手卻已經伸了過去,隔著衣服在他的背上輕輕撓了起來。

感覺到那只可以輕松打敗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癢處用無上心法撓著,範閑只覺渾體舒泰,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繼續說道:“吝嗇是商人的天性,明青達這麽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關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撫一下泉州孫家以及今年落空的商家,所以要麻煩你告訴你家皇帝知曉,明年頂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額,再多,那是極難的。”

海棠嗯了一聲。

緊接著她又繼續問道:“明家準備怎麽處理?看樣子你對明青達的態度很滿意。”

範閑搖了搖頭,認真說道:“他的態度,並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態度,那天夜裏的事情還沒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傷勢全在經濟體上,以後的一年中,單靠內庫出貨卡他,我就可以讓他家繼續流血……但明家整個肌體還算健康,如果想把他們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會隔些日子就去削塊肉下來。”

所謂蠶食,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只是海棠聽著不免有些替明青達悲哀,那位明老爺子擺足了低姿態,卻依然沒有辦法控制範閑強悍的計劃執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麽,範閑解釋道:“明家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問題在於,這次小言定的計劃,和對付崔家不一樣,監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見得光的手段,我所進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慶律規條,這不是陰謀,只是陽謀,面對著實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進行正面的反擊。你不要以為明青達純粹是想息事寧人,他還不一樣是在耗時間,等著京裏的局勢發生變化。”

他加重語氣說道:“對於明家來說,京都的局勢一定要有變化,不然他們就只有等著被朝廷吃掉。”

海棠輕聲接道:“所以你不會讓他們就這麽安安穩穩地等下去,而是要趕在京都局勢變化之前,盡最大可能削弱他們的實力。”

“不錯。”範閑面無表情說道:“一切依足規矩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明家的聲譽好的有些難以理解,內庫轉運司的帳目上找不到任何問題,對方抹平痕跡的能力太強了……如今那座島上又再沒有消息過去,似乎有人在幫助他們遮掩。面對著這樣一個看似溫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說監察院對明家逼的過於緊,明家擺出來的姿態度過於可憐,江南的士民百姓們或許會有反彈。”

“你不是一個在意別人議論的人。”海棠笑吟吟說道。

範閑也笑了起來:“這話確實。不過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權永固,這本來就是麻煩事。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朝廷有太多辦法可以直接把明家削平,為什麽一直沒有動手?還不就是因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陰刻的印象,怕在史書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