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洗島

第二天淩晨,蘇州城外的碼頭上少了一個大石頭,少了一個麻袋,有人聽見了撲通一聲重物墜河的聲音。緊接著,便聽說明少爺的第三房小妾回老家泉州省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回來,歸期未定。

同樣是那個灰蒙蒙的晨霧之中,遠在泉州城外大海之中的一處島嶼之上,趁著黎明前夜色的掩護,許多兇殘的食鳥鷗從層雲之上急沖而下,降落到島面之上,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地面,這些賊鷗們貪婪地低下自己的頭顱,用帶著烏血的喙尖不停地啄撕著什麽,因為鳥的數量太多,所以搶起食來也是顯得格外暴烈,不時便有鷗鳥為了搶奪進食的地盤而大肆撕咬起來,一時間,昏暗的島面上鳥羽亂飛,血肉四濺。

它們搶食的不是日常喜歡享用的小雛鳥與龜蛋,而是……人的屍體。

整座島上,此時竟是屍橫遍野!刺鼻的血汙氣息沖天而起,好在初春料峭,所以並沒有太過腥惡的腐爛氣息發出,但饒是如此,這麽多具屍體,依然惹來了方圓數百裏之內的賊鷗們。

好一場盛宴。

島上隱約可見碼頭一般的建築,但此時早已是全無人跡,死去的人們睜著驚恐的雙眼,泛著白的眼珠子無法動彈,蒙著一層死亡後形成的粘膜,似乎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人摸到島上來殺了自己。

嗤的一聲,一只賊鷗準確無比地啄中那具屍體難以瞑目的雙眼,叼著一粒血糊糊的眼珠,驕傲地扭動著脖頸,旋即低下頭來,似乎害怕有同伴要和自己搶食,雙翅一展,挪了一個地方,躲到礁石下面開始進食,卻發現這個食物有些硬,咯住了自己的脖頸,慌急地咯咯叫著。

滿島殘屍,肉飛現白骨,臟腑被啄出,血汙,死亡,飛舞著,戰鬥著的鳥群,死亡與恐懼的氣息彌漫在大海上。

……

……

一只手,有些艱難無力地扒開上方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趕走身邊那些該死的賊鷗,一對眼睛從那個縫隙裏緊張地向外張望著,確認了上島的那隊官兵已經坐船離開了,這位大難不死的島上海盜,才心有余悸地從同伴們的屍體中爬了出來。

這人肩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對於那些官兵所挾帶的殺氣感知極快,搶先一步裝死,並且用同伴的屍首掩護住自己,或許他也早就死了。

那些上島來的官兵,本來應該是這些海盜們的同伴,但忽然兇性大發,下手之狠實在是難以言說,直到島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想來那位海盜的首領才會想到,明家,是來滅口的。

僥幸逃生的這人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生活,面容尋常,神情堅毅,雙眼微眯。經歷這等大難後,他卻似乎並不怎麽驚慌。喘息著坐在同伴們的屍體中,強行鎮定了一下心神,撕下身邊同伴的衣服,緊緊地包紮住了自己的傷口,然後開始起身,在島上尋找著清水與食物。

官兵們離開的時候,以為人都已經死光了,所以並沒有將清水與食物毀去,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恢復了一下精神之後,天,也就亮了。

……

……

迎著海上升起的那輪朝陽,那個人緩緩地坐在碼頭上,看著不遠處時飛時落的鳥群,看著那些長年相伴的夥伴們淒慘的死後模樣,他的嘴唇開始發白,卻忍住了惡心欲嘔的情緒,反手拿過一壺清水,往幹枯的嘴裏灌了下去。

死的人,都是他的夥伴,但他不會去安葬這些人。一來是死去的人太多,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安葬這麽多屍體。二來當海盜的人,死後如果不能葬入海中,被這些賊鷗們帶上天去,不見得是一個不好的結局。三來,這些海盜們平日裏作的惡也不少,殺人奸淫的事情常常發生,如今先被人殺,再被鳥食,也算是報應吧。

他叫青娃,泉州本地人,家世普通,能力普通,常年在海上當水手,去年某個時候,他所乘坐的大船被海盜劫了,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僥幸活了下來,而且還加入了海盜的內部,開始與海盜們成為夥伴,在泉州之外的滔滔大海上,做著那些很醜惡的事情。

這座島上的海盜是海上最大的一股,但是很奇怪,他們做的生意卻是不多,而且首領似乎刻意在掩飾著這支隊伍的行蹤。在島上呆了半邊,青娃才終於發現,原來島上的主要生意,就是劫明家往西洋送貨的貨船。

每次劫船,通通不留活口,尤其是船上負責押送的朝廷官員。

只是半年的時間,青娃因為自己的冷靜與冷血,得到了頭領的賞識,成為了海盜當中的一名小頭目,開始逐漸了解到了更多的詳情,並且開始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很可惜……這個時候,這個夜晚,一批強大的水師找到了小島,並且血腥無比地屠殺了島上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