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丫就是一村姑!

北齊與南慶的比較?

這個話題就有些敏感了,既不能弱了自己國家的聲勢,身為使臣,又不能太過落北齊的面子。但範閑卻答得流暢自如,像是從娘胎裏就開始思考這個答案一般,說的是理直氣壯,鏗鏘有力,快速無比,讓海棠姑娘氣歪了那張似乎永遠恬靜的臉,讓皇帝陛下大張著嘴,露出那些保養極好的白牙齒。

只見範閑滿臉溫柔微笑,一抱拳,開口說出幾個字來:

“外臣不知。”

好一個外臣不知,皇帝先是一愣,然後便開始哈哈大笑起來,這話回得無賴,自己卻不好如何治他,畢竟是所謂“外臣”,即便知道慶國如何,也不知道齊國如何,又怎能比較?

皇帝看著範閑,笑著搖搖頭:“今日才知道,朕一心念著的一代詩仙,居然是個巧舌如簧的辯士,難怪南慶皇帝會派你來做正使。”

範閑笑著說道:“外臣為官不過一載,陛下遣臣前來,主要是心慕北國文化,臣在這方面又有些許薄名,所以才會讓臣來多受熏陶。”

皇帝笑了笑,說道:“詩仙之名在此,朕自然會讓那些太學的學生們,來聽範卿家講講課。”

範閑心頭一苦,心想自己在慶國京都太學都是不用上課的假教授,怎麽到北邊來了,卻要成客座教授。

“朕若南下,範卿看有幾成成算?”

少年天子面色寧靜,但自小在深宮裏養就的威嚴感忽然逼面而來,這個敏感而狂妄的問題,當今天下,也只有兩個人可以問出。但問的乃是敵國使臣,其中意思就有些有趣,就如一道春雷炸開——

範閑面色不曾變,淡淡應道:“一絲成算也無。”

“為何?”欄畔皇帝冷冷看著範閑。

“齊人不思戰,必危。”範閑笑著說道:“慶人多好戰,必殆。好在兩位陛下,一者發奮圖強,一者老成持國,恰好平衡了此兩端。”

皇帝忽然開口問道:“你們慶國的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朕曾與他通過兩封私人書信,卻始終有些看不明白他。”

範閑心裏開始罵娘,心想自己終究是慶國之臣,您玩這麽一招究竟是什麽意思?於是閉口不言。北齊皇帝見他模樣,反而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你那皇帝終是會老的,朕終是會長大的。日後我縱馬南下,還盼範卿能為我殿中詞臣。”

範閑眉頭一挑,不卑不亢應道:“陛下若南下為客,外臣定當作詩以賀。”

同是南下,意思卻是兩端。齊國皇帝的意思,自然是領軍南下,將慶國吞入疆土之中;範閑的意思卻是齊國皇帝南下為客,自然是階下囚客。

話不投機,範閑面色平靜,心中也不揣然,只是想著面前這位年輕的皇帝,果然是位心有大志之人。只是當著自己面說的話,不免也太多了些。不知道是因為年輕氣盛而失言,還是根本沒把自己這個外臣當回事,只是想借自己的嘴,將他的意志傳到南方的宮廷之中。

……

……

皇帝忽然間眉頭湧起淡淡憂愁,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輕一揮手說道:“上京一向太平,不過兩國之間向來多有誤會,朕擔心會有人意圖對範卿不利,雖然那些人不敢對你如何,但挑釁之舉只怕是難免的,範卿家看在朕的份上,多擔待些。”

範閑大驚,倒不是這話裏的內容,反而是年輕皇帝說話的口氣,什麽看在天子的面子上,多擔待些?範閑自付自己怎麽也沒有資格讓一國之君如此看重,更是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年輕皇帝會對自己如此厚看。

“朕有些乏了,範卿先回吧。”皇帝輕輕拍著欄杆,回頭望著一直靜默著的海棠,“小師姑,您送範大人出宮,免得他迷了路。這段日子,若有人對南慶使團無禮,還煩小師姑說幾句話。”

北齊海棠一句話,相信那些狂熱的愛國主義者,會收斂許多。

海棠微微一福,道:“尊陛下令。”

範閑眉頭微挑,心想那豈不是要經常與這位九品上的女子見面?這還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帝忽然微笑說道:“聽聞範公子如今不再作詩,朕心實在是有些失望啊。”

範閑苦笑應道:“請陛下恕罪,詩乃心語,近日外臣心緒不寧,實在不成,不成。”

皇帝一挑眉頭,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說道:“只怕是因情而詩,範閑你看著朕這濁物,自然興不起什麽詩興。”

範閑滿頭大汗。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昨日太後倒是給朕看了首小令……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範閑果然好才情。”

範閑大窘,海棠更窘。

……

……

範閑在海棠的帶領下,出了山亭,沿著那道清幽的小道,往山前的宮殿烏黑建築群行去。山亭裏,那位北齊的年輕國君沉默的站立著,臉上已經褪去了先前談話時的興奮神色,唇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天子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嗅了兩下,發現似乎真的找回了一絲那夜孤身望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