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官道邊

王啟年看了範閑一眼,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異樣來,畢竟司理理此時一去,便會永入深宮,只怕二人再無相見的機會。

不料範閑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雙眼如清潭一般無波無緒,微笑著走上前去,隔著那堆婦女對司理理拱手一禮,正準備說些什麽,不料旁邊卻有一雙極鄙夷的目光盯了過來。

範閑略感不爽,側頭望去,發現是一位穿著打扮明顯有些地位的老嬤嬤。

還未等他說話,這位老嬤嬤已經十分冷淡鄙夷說道:“這位南齊官員,司姑娘如今已經踏上我朝疆土,不用再聽你訓斥了吧?”

範閑眉頭微皺,心想這是從何說起,又聽著這老嬤嬤蔑視輕聲自言自語道:“這南朝官員,居然敢直愣愣地盯著姑娘家看,真是毫沒有一絲禮數。”

這位老嬤嬤是皇宮裏的老人,向來極有地位,司理理小時候在北齊上京皇宮居住時,便曾經被她服侍過,這次北齊皇帝心痛司理理在南慶受苦,又怕她一路受南慶官員太多委屈,才命這位嬤嬤到邊境處來接人,想讓司理理好生調養一下。

範閑再皺眉,忽然擡步往司理理站著的馬車處走去,他本身體內真氣霸道,此時只是淡淡散出一絲,便讓身周那些女子哎喲俏呼一片,往兩邊倒去,給他空出一條道路,道路那頭,就是馬車下有些不安的司理理。

“好蠻橫的家夥。”老嬤嬤大怒,罵道:“你這南蠻子想做什麽?來人啊,把這人趕出去。”

聽著這話,北齊那邊的錦衣衛與官員趕緊過來,有幾個不長眼的家夥,竟是準備拔出腰間彎刀。北齊接待使團的官員,可是知道範閑背景的人物,堂堂宰相女婿,尚書長子,南慶皇帝的同郡主駙馬,將北齊大家莊墨韓激得吐血的詩仙……這可不是一般的官員!

去年一戰,北齊連敗,此次締交協議,本就是心虛的一方,哪裏敢對這種重要人物無禮。那名官員連忙斥退了錦衣衛。

老嬤嬤氣得更加厲害,指著那名官員罵道:“我朝疆土之上,豈能容這些南蠻放肆!”這老魚眼珠子仗著自己在皇宮裏待過,只知道後海的深淺,哪裏知道這天下的深淺,把老蟲牙一咬,老腮幫子一鼓,老枯樹掌一揮,竟是一個耳光向範閑的臉上扇了過來!

啪的一聲!範閑微笑握住這老嬤嬤的手腕,偏頭看了她兩眼。

老嬤嬤被這兩眼看得有些發毛,卻兀自犟嘴說道:“放手!看老身不扇你一個實在的!”

啪的再一聲!這次卻是這位老嬤嬤被淒涼無比地扇了記耳光,腳下一軟,竟是跌倒在官道黃土之中。老太婆捂著生痛的臉,吃驚地看著範閑,大概是很多年沒有被人打過了,所以被打之後,太過震驚,一時竟是忘了呼痛。

範閑收回手掌,有些厭惡掌心觸到老樹皮,在衣衫隨意擦了擦,靜靜說道:“既然你說我是南蠻,那我就蠻給你看。”

這一耳光扇得所有人都暈了,誰也想不到一代詩仙範閑提司,竟然會對這樣一個老太婆動手,那位官員趕緊抹著汗再來解釋,說道:“這位是宮中老人,就連一般官員都要給幾分面子的。”

範閑看著那個捂著嘴,坐在地上哭嚎驚天的老太婆,微微搖頭,輕笑回答道:“我不是你們北齊的官員,自然不用給她面子,不要說是什麽宮中老人,在我心中,就是一個宮中老不要臉的。”

這話實在是太過狂妄,竟是連北齊皇宮的面子也沒有擺在心上。那位官員咬牙低頭,知道時勢比人強,就算範閑動手打了人,自己也根本不能多說什麽。

範閑直接從空出來的那條道路上,走到了馬車邊,此時再也無人敢於攔他。他微笑望著司理理,輕聲說道:“此去宮中多珍重。”

司理理淺淺一福,先前微有慌亂的眼神,此時已經被極好地掩飾起來,輕抿雙唇,淡淡回道:“一路大人多有照顧,大人之德,小女子無以為報,實在是有些手足無措。”

範閑微笑說道:“手足……自然是不錯的,你放心吧。”簡簡單單幾句話,便說定了司理理那位留在京中兄弟的將來。範閑沉默著退後,遠遠站在自己使團的車隊中間,看著與自己同行了很長一段旅程的老人、女人,上了北齊方面的馬車。

他微微眯眼,覺得有些奇妙。北齊方面似乎沒有把此事當作一個秘密的協議來操作,肖恩這個人按道理來講,應該隱秘送往上京才對,今天來了這麽多錦衣衛,人多嘴雜,是萬萬瞞不住了,如果上杉虎向北齊皇室要人,那位年輕的皇帝應該如何應付?海棠那邊又是一股相反的力量,看來北齊皇室要頭痛了。

範閑還很奇怪司理理受到的待遇,看得出來,那位皇帝是真的很喜歡她,不然不會如此用心來接她,可是司理理就算是南慶親王的孫女,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也早就沒有什麽利用價值……難道,那位年輕的帝王還真的相信愛情這種東西?可是如此鄭重其事,皇太後難道不會發怒?司理理應該怎樣才能入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