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無題

海棠手裏的那柄短劍就像是風息一般,絲絲纏繞著範閑,而範閑或跳或躍或蹲或躺擺出各種奇怪而滑稽的姿式,每一個姿式之間卻用自己強大的身體控制能力,保證著姿式的連貫。

劍尖刺中他左耳旁邊的泥地,刺穿他右手尾指下的草葉,挑落他咽喉旁的那粒露珠。

就是無法刺中他的身體。

海棠的眼中漸漸顯現出一絲異色,她自幼習武至今,天賦絕倫,自信手中一把短劍早已得了天地自然之道,除了天下四位大宗師外,她不曾將任何人看在眼裏,眼前這個叫做範閑的年輕人,不論哪個方面講,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為什麽他已經如此狼狽,自己手上的劍卻始終與他差一點?每當自己要刺中對方時,對方的身體似乎會預判一般,在最兇險的一刹那,移開數寸!

範閑額頭的汗也已經滴了下來,此時局勢太險,有好幾次都險些命喪劍下,對方手中這把劍雖然不如五竹叔快速準確,但實在是有些神秘,他有些後悔,不該躲避,應該像先前那般,去拼個同生共死,用悍勇壓倒對方的淡然。

但勢已如此,沒有別的辦法。

生死存亡間的一刻,範閑在濕草地上翻滾著,狼狽不堪地躲避著,根本沒有機會去埋怨五竹的教育水平,自傷自己的習武天才不足。

嗤的一聲破風厲響,一枝黑色的羽箭破空而來,直射海棠的面門。此時海棠全副心神都在範閑之上,眼看著便要將對方殺死,只是淡淡一轉身,便讓那枝羽箭掠頰而過。

緊接著卻又是兩枝羽箭,三枝羽箭!

一蓬箭雨極其精準地避開了正在像小狗一般打滾的範閑身體,密密麻麻,殺氣十足地射向海棠的身體。

海棠心中輕嘆一口氣,回劍輕揮,將這些羽箭一一掃落,卻發現自己手腕也有些麻了,不禁微驚,心想那些騎兵的輕弓,竟然能射出如此大氣力的箭來!

緊接著,便是一柄長刀勢如破竹般飛了過來,這是虎衛高達的……飛刀!刀尖狠狠地插進海棠身前的泥地中,生生將這位強者逼退了數步。

……

……

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小鎮外的黑騎軍終於趕到了草甸之上,一百多匹駿馬不安地踩著馬蹄,似乎對於草甸上的空氣有某種恐懼,而馬上蒙著臉的黑色騎兵們,都舉著手中的長弓勁弩,對準了那個穿著村姑衣裳的絕代高手。

“你運氣好。”海棠輕身一飄,與這隊恐怖的騎兵拉開了一長段距離,然後輕輕捋了捋長發,對著遠方有些困難爬起來的範閑說道。

範閑苦笑了笑,沒有做什麽口舌之爭,看著遠方俏然站立的那個村姑,揮手告別。

草甸上清靜了一下,黑騎兵聽著口令,紛紛下馬,齊聲喝道:“拜見提司大人。”

範閑回身,看著這些渾身透著陰寒之意的強大騎兵,心裏總算安穩了許多,有些疲憊說道:“此處有毒,呆會兒馬兒會煩躁不安,你們小心一些。”

※※※

回到營地之中,早有隨行的醫師取出事物替範大人治傷,隨意包裹了一下,範閑滿臉冷峻地走入營帳中,吩咐手下,今日暫歇一天,明天才進駐霧渡河小鎮。

“是誰?”範閑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冷看了王啟年一眼。

王啟年躬身答道:“開車門的是信陽方面的人,院中的奸細應該和信陽方面也有關系。至於在霧渡河鎮外,負責接應的那撥軍隊,雖然經過偽裝,但已經查實,是北齊大將呂靜的私家兵士。這個叫呂靜的,十年前曾經在上杉虎的軍隊裏幹過,後來一直提升得極快。”

範閑點點頭,發現自己肩膀那處細微的傷口開始痛了起來,皺眉道:“肖恩和上杉虎的關系,我能猜到一點,所以呂靜來是正常的。信陽方面……這次肖恩能夠出獄,本來就是信陽方面的手段,只是不知道明明可以安穩地到達北齊上京,為什麽又要安排這麽一次中途劫囚?”

他有些頭痛,想不明白長公主究竟與北齊方面有什麽協議。

“很明顯,長公主與上杉虎都不希望,肖恩這個人落到北齊皇室的手裏。”王啟年分析道:“看來肖恩掌握的秘密是北齊皇室想要的,而肖恩這個人卻不是北齊皇室想要的。”

“如此說來,肖恩如果安全到達了北齊,只怕也會老死獄中,而不會重掌權力。難怪他會急著逃走。”範閑皺眉自言自語道:“看來北齊的年輕皇帝也不是蠢貨,只怕也明白上杉虎與肖恩之間的關系。”

“不過……到底是什麽樣的秘密能夠讓北齊皇室如此看緊?為什麽連苦荷都會派出海棠來殺他滅口?陳萍萍為什麽會舍得將肖恩放走?為什麽當初不舍得殺了他?”

※※※

“我覺的自己很愚蠢。”範閑看著身受重傷的肯恩,撐頜沉思著,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當沒有和肖恩交手之前,對方是只老虎,交手之後才發現,原來只是紙老虎,他在心裏說著,母親教育陳萍萍的話,果然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