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澹泊書局

不管範閑願不願意,道賀的人們還是紛至沓來。也許是找到難得與範侍郎拉近關系的機會,也許是知道皇上已經封了範閑為太常寺協律郎,與宮中某位的婚事將近,所以各部官員們都給足了面子,紛紛差遣屬下前來道賀,就連各王府公府,也派人送了禮物前來。東川路上轎子不斷,唱禮之聲四起,禮盒都快堆滿了整間議事房。

街上圍觀的人群嘖嘖稱奇,心想不過就是個書局,竟然鬧出這動靜來,這位文武雙全的範公子,果然不是尋常人物。而開業時的場面所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從此以後澹泊書局,便沒有被那些地下世界人們騷擾的麻煩,也極少會有官面上的問題。

範閑平靜地看著這陣勢,與來客們拱手見禮,知道大部分人還是看在父親面子上來的。好在書局地方過於逼仄,來客們也不是什麽頭臉人物,只是略一閑敘,說明是哪家哪家的,便告辭而去。這些人離開之後,還有些狐疑,為什麽堂堂範府中人,卻要經商,要知道商人始終是不怎麽有臉面的一個工作。

正在這時,靖王世子李弘成終於來了,街上識得他身份的人紛紛行禮,他滿臉溫和地回著,全無一絲皇親國戚的驕橫之氣,面如春風,十分儒雅。見他往店裏去了,有些路人好奇道:“這澹泊書局面子可真夠大的。”

“靖王府與範家向來關系好,你不知道嗎?”

……

……

範閑看見他來了,心頭微動,這樣一個如春風般溫柔的人物,卻甘心為了二皇子奔前走後,那位二皇子又該是何等樣的人物呢?笑著搖搖頭,將這些東西全數從腦子裏趕走,迎出店外——他還是想與李弘成有一個比較單純些的朋友關系。

二人進入後方安靜的房間裏,李弘成打量著四周的裝飾,嘆息道:“看來還真投了不少銀子。”

“我只拿了一千七百多兩。”範閑給他倒了一杯茶,說道:“小生意,入不得世子的眼睛。”

李弘成接過茶來,擺擺頭說道:“你們範家人最能掙錢,這是滿朝百官都知道的事情,只不過司南伯大人是為朝廷掙錢理財,你卻是為自己掙,這兩邊可不一樣。”

範閑笑了笑:“掙了銀子,總是要向朝廷繳稅金的。就算自個兒得些,也不可能總放在手裏生銹,如果拿出去用去,又是照顧了別人生意,別人生意好了,朝廷的稅也就多了。所以不論是在哪裏做生意,只要能掙錢,這錢最後總是到了朝廷的手裏,最後又是用到了百姓的身上。”

李弘成聽的有些糊塗,但似乎又有些明白,擊節贊嘆道:“寥寥幾句話,卻似乎說出了大道理,朝廷一向尊農抑商,我還在奇怪為什麽你會選擇這營生,是不是無意仕途了,原來卻是如此。”

範閑大感窘迫,心想前世自己沒犯病時,政治經濟學也只能考倒數第幾,只是閑侃,為什麽又成了道理?趕緊打住,轉變了話題:“得了得了,什麽仕途不仕途的,我就只做得兩首歪詩,明年的大比我可是準備當逃兵的。”

被範閑的風骨說困擾許久的李弘成,如今在他面前終於再次使用扇子,不停對著脖頸處扇著風,好笑說道:“你如果寫的是歪詩,還讓不讓太學裏的那些人活了?瞧瞧,剛才外面得有多少要來面謁範大詩人的學生,如果不是你家下人多給擋著,只怕這時候還不得清靜。”

範閑滿臉愁苦說道:“那些太學的學生,有的年紀足可以做我爺爺,還來一口一個學生的叫著,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李弘成哈哈大笑了起來,用扇子指著他說道:“看你滿臉憂愁,說的話兒卻是這麽促狹,你呀你呀,真是個有趣的人。”

範閑一翻白眼,心想自己有什麽趣?問道:“這次勞煩王爺寫的字,什麽時候領我去王府上拜謝老人家去?”

李弘成一怔,旋即想起面前這少年根本還不知道自己父王曾經與他相見過,一笑之下,也不點破這個,準備日後看範家少年的笑話:“你什麽時候願去就去吧,哪裏用得著與我說什麽。”

靖王世子李弘成一直覺著面前的範閑,似乎要比十六七歲發年紀遠遠成熟許多,不說寵辱不驚,但至少也是沉穩異常,他倒一直想破破對方的沉穩功夫,忽然拍手說道:“對了,還忘了恭喜範世兄。”

範閑一怔,不知道何喜之有。

李弘成站起身來:“恭賀世兄領了太常寺協律郎的職司,這門口喜雀叫了,得請多喝幾頓。”

範閑笑了起來:“原來是這事,你應該早就清楚了才對。”

“以往只是宮中傳聞,卻沒落到實處,自然是不算數的。”不知道李弘成想到了什麽,眉頭忽然皺了起來。此時他忽然想到一樁事情,二皇子與自己總以為範家就算不偏幫自己,也不會站在太子那一面,但己方似乎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範閑成親之後,妻子是宰相的私生女,那難保不會……慢慢地投向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