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論戰汪明慎

就這麽著,汪明慎才又得了活路。

雖然,當時李鐵山在常委會上的否決意見,以及稍後的帶隊剿滅土匪,都非是專為汪明慎而為。

可汪明慎這押運領導的人情和好處,確實受得最足。

李鐵山的這個人情,可以說不單挽救了他的生命,還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是以,這個情,不管李鐵山記不記,可他汪明慎得念。

因此,這會兒聽薛向提到李鐵山,汪明慎就算論如今的黨內地位,早超過了已經閑置多年的李鐵山,但一聲“老書記”還得叫出口來。

這就是傳承,這就是規矩,這也是維持一個體系正常運轉的雖未明文規定、卻是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見汪明慎臉色緩和,薛向心下松了口氣,暗道,李鐵山終究沒有空口白話,自己這層護甲卻是批上了身,嘴上卻道:“李伯伯身體還好,每頓還能喝半斤酒呢,他血火沖殺了一輩子,能在家鄉安享晚年,自是極好的!”

“坐坐……”

汪明慎招呼薛向坐下,便又詳細問了李鐵山的近況,言語中又自責了幾句沒怎麽去探視老書記。

沒辦法,不管汪明慎這些話是否發自肺腑,但當下,這姿態必須表現出來,要不然事後,薛向和李鐵山談及今日拜訪,若是他汪某人冷言冷語,傳出去,那可就難聽了。

是以,此刻,他雖不喜薛向,卻還得做諄諄長者狀,笑臉相迎。

卻說,汪明慎和薛向陡然演了這麽一出,眾人都驚呆了。

汪明慎何等身份,那可是明珠市委書記,放諸全國,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袁克利等人雖是至親,卻也知道汪明慎的身份該有多了不起,他們這些人雖然在汪明慎面前得寵,可終究是被作了小孩那般寵溺。

他們何曾見過汪明慎以如此正式地、官方的方式,對待薛向這麽一位年輕人。

這邊,薛向和汪明慎就李鐵山往事談笑風生,有來有往。

那廂的袁克利、汪紫衣等人簡直瞧呆了,皆瞪大了眼睛,凝在薛向身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人聊了約莫二十來分鐘,話題漸漸從李鐵山身上拔了下來,落到了政事上了。

起頭的自然是汪明慎,這種級別嚴重不對稱的會談,薛向能拿到談話的主動權,那才怪了呢。

“……薛向啊,我在內參上,看到了你上次在務虛會上的發言,你言語間,似乎對國有企業很不滿呀,你能跟我說說,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麽?”

汪明慎可是老幹部極少的高級知識份子出身,乃是正經的二三十年代交通大學畢業生,理論素養極高,他既然懷疑薛向務虛會上的發言是邀他人之功,這會兒卻又因為李鐵山的關系,不得不對這小子笑臉相迎,心有不諧,自然想為難為難薛向。

薛向卻是不曾多想,據實以告,道:“汪書記,我不是對國有企業不滿,而是對咱們的國企這種普遍自甘墮落,裹足不前,毫無開拓進取,奮發向上的精神狀態,心有不滿!”

薛向語出驚人,這年月,雖然中央隱隱有徹底改革國企的呼聲傳出,可真正的改革重點,卻是集中在對物價的調控爭議上。

倒也不是中央諸位英明睿智的大佬,看不見國企的弊端,而是國企牽扯的利益已經不能用巨大來形容了,而是層層疊疊,幾乎纏繞了這個國家的全部。

是以,即便在中央,此刻,也絕無一人敢將國企批駁得一無是處。

因此,這會兒薛向的尖銳,才顯得刺耳,亦讓人震驚。

汪明慎輕輕磕了磕茶蓋兒,“言過其實了吧,國企存在了數十年,按你的說法,豈非只有過而無有功?”

方才薛向的這番發言,又讓汪明慎將心中對薛向的評價,調低了幾級。

在他看來,薛向這番話,正是應了他先前給薛向的“行事沖動官混子”的評語,當然,此刻,還得加上個“好大言驚世”的標簽。

薛向道:“汪書記當面,我焉敢如是說?不管如何,這幾十年來,咱們的國企,也為咱們的國民經濟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我又怎敢只念過不記功?再者,我批評的是咱們現在的國企生存狀態,而非過去的經營模式,因為時代在變化,事物內部的矛盾也在不斷變換,曾經適應時代、適應企業發展的模式、經驗,到了如今,也有可能成了累贅、包袱。”

“不說別的,咱們就拿那條咱們絕大多數國企都實行的另類封建世襲制的‘父子子繼,兄終弟及’來說,這不就是天大的弊端麽?假若老父是廠子裏高級技工,而兒子只是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傻小子,可這個家庭生怕兒子將來頂不上老子的班,身為高級技工的父親幾乎一定會早退幾年,舍棄更高薪級的退休金,而也要讓自己兒子頂上自己的班兒,而我們的工廠通常都是極講人情的,這麽一來,工廠某些人的人情做足了,廠子裏少了一名能創造高額利潤的技工精英,卻多了名混日子、吃白食的小子,您說說長此以往,國企的效益怎麽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