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叩首(第2/3頁)

忽然,衛齊名說話了:“陳處長,孫部長,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那邊是縣裏的群眾,估計又是反應些雞毛蒜皮的問題,天熱,咱們上車,到縣裏辦正事兒要緊,那邊群眾的事兒,我會安排縣裏的同志妥善處理的。”

衛齊名話音方落,俞定中又接過了話頭:“是啊,那邊都是橋口村的群眾,因為日子太苦,總是以為是縣裏少給了他們照顧,只要上面來人,總要告狀,唉,思想工作做了千百回了,還是說不通,這不,又鬧到陳處長這兒來了,當然,說起來也是我這個縣長沒本事……”

這下,薛向確是聽出些意思了,此前隱隱有些別苗頭的黨委一把和政府一把這會兒竟合流了,說不定其中真夾著貓膩兒,不過,他薛某人初來乍到,連蕭山縣的縣城都還沒到,哪裏有摻和的資格,只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待聽得陳處長果如所想的打哈哈,腳下卻已然轉動,準備上車而去。

哪知道就在此時,變故陡生,那邊奔赴到三十米開外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摔倒在地,接著被後邊趕上了藍衫青壯們攆上,按在地上踢打,一時間煙塵滾滾,接著,那前方奔行的一眾青壯也止了腳步,不知誰發一聲喊,但聽砰的聲悶響,二三十男男女女竟齊齊跪了下來。

這下,縱算薛老三心若鐵石,也難免動容了,這種數十人跪拜的場面,前世今生,他只在電視上看過,可突如其來地發生在眼前,心中頓覺沉重萬千。這會兒,一只腳已然跨上車的陳處長,和已經站上車的孫部長也齊齊止住了腳步,朝那邊望去。

衛齊名和俞定中更是臉色鐵青,想招呼陳處長上車,可到嘴邊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畢竟如此情形,只要是稍微要點臉的官員,心中都得生出尷尬。

既然領導生出了尷尬,自然得有化解尷尬的法門,衛齊名冷哼一聲,喝道:“宋部長,那些是你武裝部的民兵吧,怎麽回事兒,怎麽能和群眾動手,我看快無法無天了都,你帶得好兵!”

衛齊名話音方落,人堆裏鉆出個紅臉胖子,五短身材,大夏天的,烤得滿臉油光,甚是瘆人,那胖子剛出得人群,便是一疊聲地檢討,腳下卻是沒半點動作,嘴上也越說越滑,似乎那邊的挨打群眾的慘叫,更本入不了他耳。

衛齊名教訓了宋部長幾句,又警告他妥善處理好此間事情,便又開始請陳處長和孫部長上車,這邊陳處長雖然臉色難看,可他此來到底只是送薛向上任,論級別更是和衛齊名平級,何況,此間屬於人間蕭山縣內部的事兒,他一個組織幹部想管也是有心無力,心中嘆息一聲,卻是終於上了車。

而在另一張車上的孫部長更是屁股生了根一般,壓根兒就沒挪動過。這位雖然是花原地委組織部副部長,可論級別卻只是副處,還低著衛齊名一級(此處嘮叨一句,地委組織部只是正處級單位,因著組織部長高配了常委,所以才成為副廳級,而常務副部長往往高配為正處,一般副部長只是副處),衛齊名敬著他是上級組織的幹部,可孫部長到底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更何況眼前的事兒,一看就是麻藤扯瓜蔓,纏上了就是個沒完沒了,他哪裏願意沾身。

“薛縣長,上車啊,放心吧,有宋部長在,這點小事兒很快就會解決的。”俞定中似乎對薛向頗為熱情,這會兒,薛向原地傻站著,就他開口相請了。

“俞縣長過獎了,不過這點事兒,對咱老宋老說,還真不是這個事兒,薛縣長自管走,這茬兒就交給我了。”一胖的宋部長聽著聲兒,就插了話,話罷,又沖站在後邊的一個高個兒軍服漢子使個眼神兒,霎時間,那高個兒一聲吆喝,七八條警服漢子又奔上前去,對著長跪不起的一幫青壯拖拽起來,偶爾又有三兩個警服漢子對著人群中的婦女動起手腳來。

霎時間,長跪不起卻又靜寂無聲的人群嘶喊聲四起,忽然,跪在最前方的方臉漢子猛地磕起頭來,接著,跪地眾人跟著磕了起來,砰砰砰,石子路面,竟讓眾人磕出了聲響,一會兒的功夫,灰撲撲的露面便現出鮮紅來,沒多久,就將這沉灰染作艷紅。

觀此人間淒涼事,薛向哪裏還忍得住,熱血一湧,張口就喝出聲來:“夠了!”

一聲斷喝,純出激憤,無意間,薛老三竟使出了全力,霎時間,半空裏猶如起了一道霹靂,響徹全場,蓋過四方,霎時間,動手動腳的,和叩頭不止的,齊齊止住了動作,朝這邊看來。

而已經上了車的,或正在往車上爬的,也齊齊把視線投注過來。

片刻間,薛向便成了全場的焦點,耀眼奪目。

細說來,薛老三並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並非不知道他自個兒此番出頭是如何不妥。早在他下來之前,心中便有了計較,暗自打定主意,此番到蕭山縣,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沉默是金,低調為王,因為這些年的高調,讓他薛某人可是吃足了苦頭。而到蕭山縣沉默一段時間,未必不是好事兒,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確信“出頭的櫞子先爛”誠乃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