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黑手

賈全作痛心疾首狀,正欲繼續慷慨陳詞,說動在座諸公,忽然周樹人一聲冷哼,說話了。

“老賈,你打算采取什麽措施?”周樹人老臉寒得似乎結了冰渣滓。

“撤銷撰稿人職務,給予新聞中心負責人行政記過!”賈全毫不猶豫便道出了懲處方式,接道:“不是我好賴不分,按說這期的《未名湖畔》口碑和效益相當之高,懲處撰稿人和新聞中心負責人未免有些薄待功臣,可我這也純是從大局出發,因為從輿論大環境來看,此次的《海洋時代》政治正確性實在堪憂,為了避免不虞之禍,由咱們內部先作出處理,到時,上級領導想打板子,可就打不著咱們了……”

賈全不愧是老奸巨猾,存身躲禍的招數熟撚至極,其實他心中還藏著後半句話沒講,那就是:如果上級領導沒打板子,甚至點名表揚《海洋時代》,咱們再給予新聞中心獎勵不遲,左右都傷不著咱們。好在賈全到底還有羞恥之心,且滿堂諸公不乏“酸腐”書生,賈某人知道自己若是剖析完全,一準兒得挨一臉唾沫,受幾聲“小人”。

然而賈全自忖自己這番考量已然是大公無私至極,算是為在座諸公一體作了考量,畢竟他只是排名第四的書記,雖然分管宣傳,但倘若到時挨板子,受得最重的一定不是他賈某人,想必周書記該對自己這番話心存感激了吧。

哪知道賈全話音方落,周樹人拍案而起:“賈全同志,什麽叫政治正確性實在堪憂?咱們京大是什麽地方,引領全國學風民氣之所在,現在雖不提倡兼容並蓄,但在治學上,‘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總是要的吧,更何況,《海洋時代》全篇文章我也是通讀過了的,全篇描述客觀翔實,點評全面,思維辨證法的應用更是獨出新意,最重要是的總結了葡萄牙稱霸經驗和衰落的教訓,完全給咱們共和國的發展提供了史鑒,怎麽到你這兒,一會兒不虞之禍,一會兒又挨板子的。你們放心,到時挨板子,打我一人身上,坐牢殺頭,老子認了……”

周樹人怒發沖冠,義憤填膺,竟難得地說了粗口,顯是憤怒已極。

“老周,過了,過了啊,現在可不是那十年,哪裏還會因言罪人!要說老賈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謹慎得過了頭,要我說你們兩位可是把這次開會的主題給扯偏了喲,咱們此次開會討論的是如何把這《海洋時代》送上大報要刊,擴大影響,而不是討論罰誰懲誰吧?”

打圓場的是校黨委專職副書記刑正道,是個年近古稀的老爺子,年高德劭,平日裏,雖不怎麽發言,可只要他發言,任誰都得認真聆聽,非因別的,只因老爺子乃是參加過長征的,光這資歷就高得嚇人。

刑老爺子打了圓場,周樹人面色一緩:“我也不是跟老賈生氣,實在是這事兒辦得就氣人,我好心好意把文章送到《百姓日報》,原以為會換回人家的感謝,畢竟怎麽說咱們這也是送貨上門吧,可那臭老段竟跟我陰陽怪氣兒地說放放,要開會考慮,這不是明擺著作踐人嘛。”

周樹人口中的臭老段,大名段訴權,乃是《百姓日報》副主編,主持報社日常工作,和他頗有淵源。

刑老爺子道:“老段這個人我知道,最是謹小慎微,他不敢登,倒也不算意外。”

賈全接道:“問題要是這樣簡單,只一家不登,我也就不會說方才那番話了,事實上,《海洋時代》我們先後發了《百姓日報》、《陽明日報》、《赤旗》雜志,甚至連《理論動態》都發了,可無一例外,都是婉轉否決聲,這不是奇哉怪也麽?所以,我才會聯想是不是這篇文章哪裏出了錯誤。”

“喔?”刑老爺子這才覺出味兒來,說道:“照這麽說,還真有幺蛾子,不過,這期的《未名湖畔》我可是從頭到尾都讀了一遍,全刊就以《海洋時代》最出彩,顯然《海洋時代》也是這期的主打,可若要說這篇文章有什麽差漏,我老頭子第一個不服,哪怕是官司打到中宣部,我老頭子也要討個說法。”

有刑老爺子這番表態,會議的氣氛霎時熱烈起來,畢竟老爺子雖然不怎麽管事兒,卻猶如定海神針,遮風高山,因為誰都知道老爺子在中央大佬面前很有面子,這顧慮一去,話自然多了起來,三言兩語,七嘴八舌,竟是抨擊起大報要刊,膽小如鼠,不作為,亂作為來,一場籌謀思策大會,竟叫眾人開成了批鬥會。

周樹人這會兒也回過味兒來,覺得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怪,也無暇搭理這亂糟糟的會場,出神了好一會子,卻沒想出其中症結,待得眾人申討完畢,便揮手散了會。

回到辦公室,周樹人繞著桌子轉了兩圈,一個電話便掛到了薛向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