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豐收(第3/4頁)

李擁軍沿著碗口,舔完一圈,一抹嘴,將耳上的煙取了下來,笑道:“大隊長,您這就外行了吧!還師傅師傅的叫,就這殺豬的活計,咱滿屯子的青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殺豬?不都是力氣活兒嘛!放心,小二百青壯已經在打谷場集結待命,就等您發話了。”

薛向笑笑,正待開言,屋外傳來“突突突”的馬達聲,接著便是人聲鼎沸。他知道“討債的”來了。

果然,薛向奔出門去,便見向紅磚瓦廠的廠車陳天山,正從一輛老舊的手扶拖拉機上跳了下來。陳天山見著薛向,老臉立時化作菊花綻放,老遠就伸出手來,笑道:“薛主任,來早了,來早了!可不是我老陳小家子氣啊,任誰誰見了錢大爺,也得急啊”

今天是靠山屯希望養豬廠發利市的日子,薛向為怕麻煩,早早就通知了欠債的相關單位,要他們今天齊至,一次性解決。細細說來,這相關單位也不在少數。除了向紅磚瓦廠,還有賣了雜糧尚未結賬的承天縣的一眾鄉民;有預訂了豬肉,來年用雜糧兌換的五豐糧廠;有扔下千多頭豬仔,揚長而去的健民仔豬廠。零零總總一合計,可不是個小數目。

薛向掏出煙,遞給老陳一只,兩人站在打谷場裏,還未扯上三句,浩浩蕩蕩的板車大軍便殺到了。來人都是曾經送糧至此的鄉民。薛向早有準備,打谷場的西邊早支起了十多口湯鍋,準備宰豬;南邊搭了十多張桌子,正是結賬處。各人憑手中的票據,在此間領肉。

薛向沖李擁軍一聲招呼,後者會意,做個手勢,二三百青壯便分作兩撥。一撥拖了二三十頭大肥豬,綁上了案頭,就待開宰;另一撥人則被派出去維持秩序,告知老鄉們,在何處領肉。

因著準備充分,滿打谷場上千人動作,也不顯慌亂。有陪同家人來領肉的鄉民們,更是早脫離了當家人的控制,一窩蜂地擠到打谷場的西邊看殺豬。一時間,大人呼,娃娃笑,牛叫馬嘶,好不熱鬧。

這廂宰完豬,那廂便上了稱,領肉的老鄉報了單據上的斤倆,片刻功夫,肉塊兒就到了跟前。繳過單據,若懷疑有缺斤短兩的,旁邊有薛向特意設立的公平秤。哪知道人家老鄉把這肉看得精貴至極,都帶了家夥,將領到的肉一上稱,立時便將秤杆子壓得高高地,正是只有多,沒有少的。稱完肉的,無不道聲:“靠山屯兒,厚道!”

其實這會兒,四裏八鄉的鄉民們就沒有一個不叫奇的。那圓滾滾的肥豬,可是人人都看在眼裏,真個是晃得人眼發暈。奇的就是靠山屯兒怎麽就能把這養豬廠辦得紅紅火火,據說是上千頭豬都養活了,個頂個兒的這般大,那得花多少糧食,值多少錢啊。

思及此處,更有不少得了肉的老漢老婦,先打發自家小子丫頭回去,自己則滿屯子裏尋那三姑六婆,問起保媒拉纖的營生。就這麽著,從這一年開始,靠山屯徹底改變了只見閨女出、少見閨女入尷尬局面。又數年,靠山屯更是徹底終結了有光棍的歷史,就是屯子最東頭的瘸腿老三也取上一房拖兒帶女的寡婦。

薛向頓在老槐樹下,和陳天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眼眸卻透過白生生的陽光這,看著一張張縠紋密布、歷經滄桑的老臉綻出笑來,心裏便是滿滿的滿足和感動。

陳天山抽口煙,打斷薛向的遐思,道:“薛主任,這一欄子豬下來,你們靠山屯真個就成了金山啦。我多句嘴啊,這世上的人多是見得你窮,見不得你好的主兒。你在靠山屯兒折騰出這麽塊金疙瘩,可得小心某些人動了歪心啊。當然,我就是隨口這麽一說,你也就當閑話兒聽。”

薛向笑道:“多謝陳廠長關心,嘿嘿,想吞下這個金疙瘩,得看他給自個兒安副什麽牙口,別不小心,崩豁了牙。”話至此處,薛向又拍拍陳天山的肩膀,接道:“陳廠長,這回你要肉還是要錢,要肉咱直接給豬就是;要錢也好辦,我派人提溜了幾頭豬,往縣裏一趕,你派個人,跟著收錢就是。”

一說到正題,陳天山眼眉齊動,霍地站起身來,笑道:“薛主任,您就甭跟我這兒灌迷魂湯了。沒見我今天帶著廠裏僅有的拖拉機麽,就是拉豬的呀。”

眼下,豬肉這種緊缺資源可算是硬通貨,比鈔票靠譜多了。別看現下正是盛夏,豬肉不易存放,可提到縣城,保管不用走上一圈便能或賣,或換,出個精光。因為靠山屯就是按供銷社的價格平價出的,少了最重要的肉票,這是讓了多大的利啊!

薛向笑笑,道:“成,你陳廠長發話了,我自然得照顧。不過,咱們屯子下半年恐怕還得大興土木。陳廠長,你……”

陳天山一聽薛向的意思竟是還要磚瓦,一拍大腿,將薛向的話截斷:“沒得說,老規矩,您隨便用,用多少是多少,保準比他東風的出廠價還低三厘。錢,你就甭急著給,來年豬再出圈,我還來拉豬。”陳天山說得唾沫四濺,眉飛色舞。想來也是,來拉個豬,又做成樁買賣。天上又掉餡餅,砸他老陳頭上,豈能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