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戈壁荒城

劉昆侖當庭釋放,他沒有對蜂擁而來的律師說一句話,旋即就消失在大眾的視野中,再不出現,大家也都能理解,誰攤上這麽多大喜大悲的事兒也得崩潰,此刻讓他靜一靜吧。

最興奮的莫過於周正義,他本是一個打經濟官司的律師,也不算特別出名,這個案子之後,周律師的名氣將響徹大江南北,他是陸剛幫劉昆侖請的律師,本來是親兄弟明算賬,說好律師費五萬塊的,現在官司打贏了,周律師說分文不取,這官司我義務幫忙了,不為別的,只為弘揚正氣,讓好人不受委屈。

這話說的蕩氣回腸,很多人被周正義所折服,對他的專業技能也是信服不已,不用問,周律師的生意以後如日中天,但是在私下裏,周正義對好朋友陸剛說了實話。

他說,這場官司贏了,但絕非自己的功勞,一方面是劉昆侖命好,各項證據對他有利,另一方面,也是起決定性因素的,其實是這案子的影響太大。

“大案講政策,中案講影響,小案講法律,這話可不是胡扯的。”周正義喝了兩杯紅酒後這樣說,檢方在庭審中的表現軟綿綿的,這並不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判案也很是出乎意料,本來周正義判斷能得到一個十年徒刑都算是大勝了,沒想到直接無罪釋放。

“興許真的是中央有人說話。”陸剛說。

周正義點點頭,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

劉昆侖無罪釋放的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全國人民為止歡欣鼓舞,一件明擺著荒謬的案子終於在輿論的影響下得到公正的判決,一個高位截癱的人是不可能殺人的,崔家五口人的死亡純屬他們咎由自取,惡有惡報,全國的圍觀群眾的主持正義的心理得到巨大滿足,很多法學院教授和律師事務所將此案當做正當防衛的經典案例來學習分析,央視走近科學欄目也順理成章的做了一期節目來闡述這五個人到底是怎麽死的,用科學的方式解釋了法律的事情,這期節目收視率極高。

如同其他熱點新聞一樣,案子很快就消失在公眾視野中沒了熱度,而劉昆侖也一直沒出現在昆侖面館,他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這一次更是差點被槍斃,在看守所的日子他記憶猶新,犯人們對他畢恭畢敬,倒不是因為他狠,而是因為他是必死之人,死刑犯向來是監獄和看守所裏的老大。

等待死亡的滋味和瀕死的滋味並不一樣,劉昆侖曾經被人割喉,也曾經被人綁得結結實實等待活埋,但那種短暫的絕望和等待被司法機關處決的漫長絕望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如今重獲自由,他心中卻並無驚喜,反而心如止水,沒有一絲波瀾。

老劉家舉家來到崔寨村外的墓園,給劉金山上墳燒紙,四姐和春韭蹲在地上往火盆裏丟紙錢,母親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劉昆侖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他不需要和父親說什麽,因為在屠崔家的時候,劉金山就在半空中親眼目睹,劉昆侖更加深信,如果沒有父親在天之靈保佑,他也不會這麽幸運的全身而退。

但母親的話卻引起了劉昆侖的注意,母親在敘述著往事,她在抱怨,怨劉金山不分青紅皂白冤枉自己,她說當家的啊,劉昆侖就是你的種啊,你疑心了這麽多年,還不是小五給你送終,給你報仇,他是你的親兒子啊,你怎麽就不信我呢。

四姐和春韭都裝聽不見,劉昆侖也屏息凝神聽母親的絮叨。

“俺可沒背著你偷人,天地良心。”母親沉浸在二十年前 記憶中不可自拔,“那年剛生完老三,咱們在德令哈彈棉花,我得了闌尾炎差點疼死,醫生給我開了刀,他聽說我生了三個閨女還沒生出兒子,就給我開了一副藥,結果第二年就生了小五,你非說是王醫生的種,你喪良心啊,你不該汙蔑人家王醫生。”

正在燒紙的劉沂蒙僵住了,母親生完三姐後生的小五,合著自己不是親生的啊。

燒完紙,回程的時候,劉沂蒙忍不住問母親:“媽,我是哪兒撿來的啊?”

母親說:“你胡咧咧什麽呢,你們都是媽親生的。”

劉沂蒙說:“媽你剛才明明說生完三姐生的弟弟,中間沒我的事,那我到底是哪兒來的?”

母親說:“媽糊塗了,生完老三生的老四,老三和老四是雙胞胎,生完老四又生的老五。”

四姐和劉昆侖面面相覷,到底誰才是撿來的不知道,但他們可以確定的是,媽確實神智不太清楚了。

回到家之後,母親和往常一樣生活,她是閑不住的人,即使生活在城市裏衣食無憂也要出門撿垃圾,撿來廢紙和空飲料瓶,積攢到一定數量後拿去收購站賣,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改不掉,對於身世問題,四姐選擇了沉默,並沒有繼續追問,但她私下裏給大姐打了電話,父親不在了,母親糊塗了,能知道真相的只有比他們大幾歲的大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