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煞孤星

老劉家的飯菜都用不銹鋼盆盛,炒菜喜歡用很重的醬油,看起來黑乎乎一團,放鹽多,鹹味重,適合下飯,劉昆侖和四姐就是吃這種飯菜長大的,即使出來闖世界見識了各種佳肴美味,還是媽媽做的菜最香。

劉金山心情好,拿了個茶缸子丟在兒子面前,說陪老子喝一杯,咣咣咣給劉昆侖倒了滿滿一杯劣質白酒,四姐見了,一言不發起身去做了個油炸花生米端過來,四姐的手藝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炸的花生米香脆不焦,是下酒的神物。

“小五,你也算有出息了,以後再多掙點錢,買個車,咱們全家風風光光的回去,蓋屋,起樓,起個三層的,你這個錢我收著,我和你娘這些年也攢了些,小四你也拿點錢出來,這個破地方你爹我是住夠了,也該挪窩了。”劉金山拈著花生米,端著茶缸子喝酒,齜牙咧嘴的很是享受,他的指甲縫裏全是黑色的汙垢,臉上溝壑縱橫,鬢邊白發叢生,父親老了,不再是那個強悍的盲流,細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動手揍兒子了。

劉昆侖陪父親喝了四兩酒,本想回他的“基地”睡覺,母親說大冷的天,家裏有爐子,暖和,還是在家睡吧。

寒冷的夜,劉昆侖很久才入眠,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幫自己掖被角,眯眼一看,父親佝僂的身影掀起簾子離去。

次日一早,劉昆侖和四姐啟程離開,劉金山已經幹活去了,母親送他們去公路上等車,劉昆侖說我要出差一段時間,可能要一兩年,母親就流淚了,說別像你那幾個姐姐那樣,走了就不見人。

劉昆侖心疼母親,他知道自己也許一去無回,便從當做旅費的一萬塊裏又抽出一半來塞給母親,母親當然不肯要,最後是劉昆侖見車來了,硬塞給母親,和四姐一起踏上了長途車。

近江去北京的過路車很多,始發車就一班,票很難買,通常要通過火車站的關系加錢買,臥鋪一票難求,硬座都得托人,劉昆侖是混火車站周邊的,自然有門路,他仗著年輕沒買臥鋪,原價買了一張硬座,當天晚上八點鐘,排著長隊進入正在裝修的近江火車站,登上了進京的特快列車。

說是特快,進京也要十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六點才到,劉昆侖孑然一身,只挎一個軍用帆布包,尋著座位坐下,他從小顛沛流離,經常坐火車,但是這種紅皮雙層列車還是第一次坐,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對年紀不小的母子,坐在他旁邊的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穿雅戈爾的羊絨夾克,戴金絲眼鏡,笑容可掬的很像個斯文敗類。

列車開動了,斯文敗類大概是業務員出身,話多閑不住,問對面的母子去北京幹啥,四十歲的兒子老實巴交,說母親患病,近江治不了,去北京大醫院看病的。

“這麽大年紀的老人,補個臥鋪唄。”斯文敗類說。

“沒事,用不著。”兒子說,即便是劉昆侖都能看出,這家人為了給老人治病已經耗盡家財,哪還有多余的錢買臥鋪。

列車員查票來了,斯文敗類和列車員套近乎,說的頭頭是道,意思是想補一張臥鋪,雖然臥鋪緊張,但是列車長手裏總是保留一兩個機動的,斯文敗類很快就達成目標,拎著行李穿過旁邊的餐車去硬臥車廂了。

走了一個人,空位立刻被無座旅客坐下了,列車在夜色中行駛著,車輪和鐵軌發出單調的聲響,不多會,斯文敗類居然回來了,拿著一張臥鋪票非要讓老人去睡臥鋪,母子倆推辭了半天,才千恩萬謝的答應,跟著他去了。

又空出兩個座位,立刻有無座旅客想要坐下,劉昆侖一瞪眼:“有人!”嚇得他們沒敢坐,又過了幾分鐘,斯文敗類回來了,坐下對劉昆侖道一聲謝。

“看不出來你是個好人。”劉昆侖說。

“好人壞人,不是寫在臉上的。”斯文敗類笑了笑,“我叫韋生文,你怎麽稱呼?”

“我叫劉昆侖。”

“好名字,巍巍昆侖,有氣勢。”韋生文叫住推小車的列車員,買了一袋真空包裝的德州扒鷄,一包鹽花生米,火腿腸、雞爪子和鹵雞蛋,還有兩個碗面,又從兜裏摸出兩個小瓶裝的二鍋頭,在小桌子上鋪了一張報紙,擺上酒菜,要和新認識的朋友喝一杯。

劉昆侖酒興也上來了,兩人邊聊邊吃,漫漫旅途不在寂寞,韋生文確實是個跑業務的,走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他講的故事生動有趣,連其他旅客都聽的入迷。

酒足飯飽,話也聊的差不多了,劉昆侖趴在小桌上睡著了,列車每隔一段時間就停下,上客下客,南來北往的人聚在車廂裏,睡姿千奇百怪,味道更是五花八門。

汽笛聲將劉昆侖從睡夢中叫醒,他揉揉眼睛,看到外面閃過廊坊的站牌,馬上就要到北京了,在看對面,韋生文並不在,起初以為他上廁所去了,可是到了北京站也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