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個玩兒主首領的誕生

1

在鐵絲網外面的那條淺水溝裏藏了三天三夜,他才躲過搜捕。勞改農場的那幾條兇猛的警犬至少沿著水溝搜索過十次,每一次都僅差一點兒就發現了他。但是,那一溝臭氣熏天的汙水幫了他的忙,他還是躲了過去。

第四天,警犬沒有再來。傍晚,他爬出水溝。身上的衣服已經泡爛了,過鐵絲網時腿上劃破的傷口也化了膿。他用刀子把膿血和腐爛的肉刮掉,然後用野草揩凈傷口,走上了公路。

公路距勞改農場的鐵絲網不到二百米,瞭望塔上的大兵不用望遠鏡就能清楚地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所以,必須盡快地離開此地,離得越遠越好。

他匍匐在路旁,仔細地觀察著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尋找著下手的機會。晚九點鐘以後,車少人稀了。當他遠遠地看見一輛運貨卡車自西向東駛過來時,他躍上公路,把一大抱幹草堆在路中央,點著了火。

他要向東方去。東方,幾千裏之外,是北京。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這次跑長途,是他娶了媳婦,並且確信已在那個盲流姑娘的肚子裏植下了自己的種子之後的第一次出車。他罵了句粗話,猛地在火堆前刹住車。但是,一秒鐘以後他就後悔了,火堆旁閃出一個人影,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嚨。

這個人簡直就是鬼。借著火光,司機看見了一顆籃球般碩大的頭,兩只蠶豆大小的眼睛相距極遠地嵌在球的正面;幾乎沒有鼻子,在應該長鼻子的地方長著兩只毛茸茸的小孔;嘴卻又長又大,撕開了整只球的下部。更可怕的是,這只球上長滿了長長的毛發。

這個人幾乎一絲不掛,身高絕不會超過一米五,但四肢卻很粗壯。五個手指比胡蘿蔔還要粗。他躍上駕駛室,用刀子頂住司機的腰眼兒,命令道:“開車。”

卡車喝醉了似的向東駛去。

第二天中午,汽油耗完了。他命令司機把車開下公路,在戈壁灘上的一座沙丘後停下。此時,勞改農場已被他甩在八百公裏的身後了。

他剝光司機的衣服以後,本想一刀捅死他。似乎是司機的苦苦哀求使他改變了主意。他用車上的繩索把司機的手腳結結實實地捆住,吹了聲口哨,走了。

一個多月以後,人們在這裏發現了一輛燃油耗幹了的汽車和一具風幹了的屍體。

在從蘭州到北京的旅客列車上,他殺死了第二個人。

因為,那個人身上有錢,而且還戴了一塊極漂亮的歐米茄手表。

深夜,在列車的顛簸聲中,人們東倒西歪地睡著了。他沒有睡,眯縫著眼睛盯著那個人,耐心地等待下手的時機。

機會來到時列車已快到銀川了,車速逐漸緩慢下來。那個人睜開睡眼,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去車廂的盡頭上廁所。他跟了過去。

那個人剛剛推開廁所的門,身子就被一股極強的力量擠進門內。他沒有來得及驚叫一聲,喉嚨就被捏住,一把尖利的刀子冷颼颼地鉆進了胸口。

兩個人面對面地僵持了一會兒,那只粗壯的手才從他的喉嚨上松開。他的身子軟軟地癱倒在便坑上,眼睛大睜著望著窗外。

“我叫土匪。你要是覺得死得冤枉,讓你的魂兒上北京去找我。”兇手摘他的手表時,認真地說。

土匪在銀川下了車。

三天以後,他終於到了北京。北京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刻。

步出北京站的大廳,望著故鄉的街景,他的眼圈紅了。

2

為了賑濟父母被關押而失去生活來源的老紅衛兵,劉南征決定搞一次大規模的行動。行動被命名為“正義的使者”。

最初,有人建議搶銀行。劉南征斷然拒絕了:“共和國是人民的,銀行也是人民的。別人可以與人民為敵,但是我們不能。”

砸商店也不行。經過調查研究,發現商店裏沒有現金,不能解燃眉之急。

最後,陳北疆替劉南征下了決心:砸搶外地造反組織的駐京聯絡站。他們有錢,而且,從本質上說所有的造反派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正義的使者”應該給他們以懲罰。

“哪個聯絡站最有錢?”

“‘中央文革小組’最支持誰,誰就最有錢。”

午夜,“全國揪叛徒聯絡站”的北京辦事處仍是一片繁忙。

工作人員們都在極其嚴肅認真地工作著。剛才,他們著實地興奮了一陣,因為從國民黨的舊報紙上,又發現了一批叛徒的名單,而這些叛徒現在已經深深地鉆進了黨內。終於為共和國清除了一批可怕的定時炸彈,他們為自己的使命感到神聖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