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5章 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下)

這裏喊打喊殺的其實屁用沒有,只不過,同學之中有那麽一些人家資巨萬,阡陌相連,這心思又自不同。

李氏當權以來,對世家豪族十分不友好,凡是不曾歸順的,大都收繳家產,分於黔首百姓了。

所以,他們這些富貴人家,天生就不會待見那位丞相大人,認為他是比相國董卓還要殘暴的家夥。

道理很簡單,若是讓李禦最後平定天下,勝了之後,世家豪族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聽小道消息說,如今的長安正在圖謀下一步清查人員田畝重新分配,並且按人頭數納糧繳稅的事情,這不是要錢,而是要命啊,是斷了大漢世族的根基。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因此,如今的朝堂名聲著實不好,在有些人眼裏,朝堂上的丞相大人就如妖魔一般,說起來,全都咬牙切齒的。

有人痛恨,就有人欣賞。

而那些小家小戶的寒門學子,除了詩書傳家,祖宗有著名聲之外,也沒有什麽可以損失的。

以往世家當權之時,他們顯然是沒有機會,此時就不同了。

不過,也不能象郭奉孝所言,冒著天下士人譏刺的風險光明正大參於長安招賢。

總得顧及幾分顏面吧,不然,同學面上不太好看了。

水鏡山莊大廳之內,此時茶香裊裊,郭嘉一言點明之後,很多人就只是低頭沉思,不發一言。

心想等到聚會散去,就去打問一下長安如今的形勢,說不定,憑借自己的才學,還真有可能得到一官半職,光耀祖宗。

荀攸只是靜靜的望了一眼,就無奈嘆氣。

自家族叔被斬首,若說不難過當然是假,但此時荀家危亡就在旦夕,就得更加慎重行事。

別人還可以大放厥詞,表達對朝堂對權相的不滿,但他荀攸不敢。

他一言一動,都有人盯著,甚至代表著某種風向。

隨便說什麽話,指不定就把自己放到了火上焚烤,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到了家族,這點不可不察。

眾仕子各懷心思,吵嚷喧囂之際,就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走了進來,一禮笑道:“各位公子請擔待,我家老爺日前進山,修身靜思,想必是去了白馬洞參悟先賢精神,不能面見諸位。”

見到眾學子十分失落,老頭又道:“諸位也不必失落,老爺離開之前,曾經留下一封書信,或許就有關系此事的解答,不妨看看再說。”

說完就遞上一張信箋出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由荀攸接過信封,展開一瞧,就仰頭不語,起身向北一禮,嘆道:“老師學究天人,近年來更是能知禍福興衰,所言當不會有錯。我等就此散去吧,各奔前程。”

當下,信紙傳向所有人的手中。只見上面筆跡有如雲煙,淡淡然汩汩然:“躬耕自守,潛心苦讀;上為天子,下為黎庶。”

紙上沒有什麽長篇大論,寫得很是直白,完全不虞理解不了。

字裏行間充塞著淡漠知足情懷,與司馬先生的性格倒是十分契合。

可這,卻並非大家夥兒所來本意。

說好的傳檄天下,口誅筆伐,再說動諸侯,誅除奸相呢?

好吧,他們的確是想多了。

這些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心情如何變幻就不是別人能夠胡亂猜測的了,說不定,還真的有人去往長安應召。

更說不得會有一些人投奔其他諸侯,與如今的朝堂兵鋒拼個你死我活……

只能說各有緣法。

在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的時候,能看清前路、始終走在正確的道路之上的,畢竟只是極少數大才,或許還有著某些幸運兒。

水鏡先生司馬徽卻是任意一種都不是。

他並不是真的清高自守,而是在養傷,甚至不想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們一眼。

“哇……”

又一口淤血吐出,白須蒼顏骨架甚粗的老頭強撐著爬起身,正了正衣冠,輕輕撫了撫頷下長須嘆道:“不能小看了天下英傑啊,這一次老夫卻是失策了,荀文若膽大如天,什麽事情都敢幹……往常我還對他十分欣賞,認為一生當建功立業,創下不世功名,可嘆可嘆,卻沒成想看走了眼。”

水鏡先生面色微微灰敗,顯然,荀文若之死和自己看錯了形勢的雙重打擊,令這位老人實在有些承受不住了。

這是對畢生信仰的沖擊。

他的傷勢來得古怪,又在情理之中,得意弟子被擒殺,那面水鏡錄然落入朝堂之中。

李禦能夠循跡追溯,隔著千裏之遙破了自己的文心,只能說境界淵深,自己遠遠不是對手。

旁邊一個面容古拙的鶴發老頭,正親手熬煮著一罐藥湯,頭也不擡的道:“德操不必懊惱,如今天機變化,世事無常,看錯一些人與事,也不算什麽。紫虛上人可是下了鳳鳴山,正要與李禦麾下大將陣前相見呢。道家法門因人成勢,此次可能所托非人,那袁紹志大才疏,外寬內忌,決非什麽成就大事的性子。弄不好,就會把紫虛老頭給坑了,得個神魂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