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光說不練(下)(第2/2頁)
但誰又能明白,她奏琴之時,心裏時常有著一種隔膜感。
彈的琴聲再美,卻並不是自己喜歡的。
就如她想畫一個蘋果,別人說這是太陽,她想畫一只啄食的小雞,別人都說是老鷹。
畫畫是如此,彈琴也是如此,種種力不從心,內心不被別人理解的苦楚,實在是尷尬莫名。
可想而知,當她彈出的細雨調,被蘇辰說出她心中所想之時,那種內心的驚喜。
就連對方說她目中無人,四周學生不配聽自己的琴曲這種詆毀之言,也不放在心上。
因為,她當時奏琴就是這麽想的。
這不是詆毀,是事實。
四周眾人全都憋著看笑話,也沒人催蘇辰,就這麽看著、看著,目光中的深意耐人尋味。
蔡老師抿嘴一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如此方才符合自己舉辦知音琴會的初衷,有期待、有體悟,更有驚喜。
她倒是覺那位先前“大放厥詞”的同學有些意思。
別人論的是琴,他論的是心,也不知是不是瞎貓撞到死耗子,知不知道曲目跟會不會品琴鑒賞並沒有多大關系。
子期遇伯牙,千古傳知音。
伯牙是個極厲害的琴師,名揚天下,而鐘子期只不過是一個砍柴為生,身著蓑衣,手持板斧的山野樵夫,他哪裏懂得什麽音樂?但人家就是能聽懂琴中的意思。
不過,雖然品評的資格是有,她卻不相信這位年輕人真的可以說出什麽有意義的東西出來,只是這種無知無畏的態度值得鼓勵。
這類人多了,才能營造出良好的教學氣氛,讓學生們的琴藝更進一步。
而不是象先前鄧紹林那般,只會照本宣科,說一說曲目歷史,捧一捧彈奏技巧,無聊透頂。
“左同學是吧,放心大膽的說,穿綾羅的不是裁縫,食肉糜者不是屠夫,你沒聽過琴曲,也不一定不知道其中真意。”
這話很有水平,蘇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他明白這位老師其實半點都不相信自己真是琴曲知音,只不過找個借口讓自己拋磚引玉,可惜她還是想錯了。
“趙學姐,你是在爬山,想要登高望遠,卻只能站在半山腰處,四肢無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腳下雲煙裊裊……不知前路何方。”
蘇辰淡然說道。
“這是什麽鬼,胡亂說一氣嗎?跟你說彈琴,你卻說吃肉,跟你說曲目,你就去爬山。”
所有人眼前出現一個個小圈圈,頭上有著無數只烏鴉在飛啊飛,完全摸不著頭腦。
“胡說八道吧?”
“糊弄人也得有點誠意啊。”
“這次如果他還能猜對趙學姐心裏所想,我敢繞學院裸奔。”
鄧紹林沒有說話,臉也不紅了,他微微昂起頭,又找到了自信,看向蘇辰的目光突然就有一種優越感。
蔡老師啞然失笑,心想這位同學可能是破罐子破摔,隨便雲裏霧裏莫測高深的說幾句。
“爬山?”
趙雪怡怔怔然,愣了一會,霍然起立,纖細潔白的雙臂撐著琴台,身體微微前俯,望了過來,顫聲問道:“左同學,可否請教,路在何方?”
她呼吸十分急促,胸前豐隆起伏,小臉微微脹紅,刹那間露出驚人美態,圍觀男生全都顧不上去鄙視蘇辰,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會吧,又被他蒙中了?”
鄧紹林眼前一黑,這時他哪裏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只要有眼睛的人,見著趙雪怡的神態,就能明白對方想什麽。
知音難尋,就在眼前。
蘇辰心裏撼然,他當然知道這琴音中的艱苦跋涉之意,就如深沉長夜,等不到曙光的感覺。
他的精神力極其強大,明晰以音傳情,以情動人道理,走的是以劍入琴,以琴控心的道路……
趙雪怡只是單純的精研琴藝,不去固本培元,又怎麽可能取得最後突破?
就如小孩舞大錘,明明知道只要能舞動起來,威力肯定不凡,但就是力不能及,強行動手,只會傷到自己。
看著趙雪怡的炙熱眼神,蘇辰嘆道:“這已經不是琴藝的範疇了,而是琴道,技近道矣,你的靈魂不強,跨不過去。”
他似乎知道對方聽不懂,補充道:“就如登山,你只想著尋找一條可供登攀的道路行走,既然沒有路,為什麽沒想過長出翅膀飛上去呢?”
“是啊,我為什麽從來沒想過還可以飛呢?”
趙雪怡眼神重又變得清亮,眼裏閃過心悅誠服,只覺對方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心坎裏。
“這樣也行?”眾人全都訝然。
左雲秋眨巴著眼,哥哥的話,她一句也沒聽懂,只覺得很厲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