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惡之花 第七十六章 記者的天職

原來徐副局長病急亂投醫,在暗網上下單,找到一個自稱前美軍特種兵,黑水雇傭兵,總之是路子野武藝高強的國際大俠,預付了一半定金,也就是相當於一百二十多萬人民幣的比特幣,約定人救出來之後再付另一半,事實上徐家就這些錢了,老徐想的是救出女兒賣房子補足余下的款項,但是人家騙的就是定金,一百二十萬沒了,國際大俠銷聲匿跡,徐媽媽才絕望地跳樓。

遭遇國際騙子,而且是在暗網上以比特幣支付,就算聯邦調查局出馬都未必能抓到人,老徐也曾經去公安局打聽過,熟人說把錢找回來的希望相當渺茫。

長長的沉默,只有老徐的一聲嘆息,盧振宇心如刀割,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果是自己失蹤,想必父母也會這樣不計一切代價的營救吧,他感同身受,卻愛莫能助,國際大營救,已經遠遠超出一個地級市報社記者的能力範圍。

安慰了徐叔叔一番,盧振宇黯然回去,晚飯約了文訥一起,席間將路老師的郵件轉發過去,問文訥的意見。

“這個路老師不是愛死了你,就是恨透了你。”文訥看過之後下了這樣的定論。

“怎麽講?”盧振宇不解。

“明面上說,好像是她送了一個所謂的潑天富貴給你,你是記者,記者對於揭露這種事兒有著天然的熱愛,誰不想搞個大新聞啊,但是你仔細想想,為什麽她不去找美聯社,不去找紐約時報,不去找BBC,不去找CNN,不去找警察,偏偏找你一個北泰晚報的小記者?”文訥含笑看著盧振宇,等他自己領悟。

“因為……”盧振宇的腦子快速轉著,文訥說的沒錯,那些新聞媒體比自己的資源多多了,路老師不去找他們,也許已經找過了,但是沒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也許有人接了,但這個人已經不復存在了,想到這裏,他後背一陣發冷。

“既然罪惡存在了這麽多年都沒人敢碰,說明壞人的背景非常之大,也許壞人自身就是背景,這是不可觸碰的黑暗,不,是黑洞,誰碰誰消失,你最好別管閑事,會死的,我不想讓你死。”文訥生怕盧振宇執迷不悟,又加上這麽曖昧的一句。

“路老師恨我不至於,反正我也是有這心沒這能力,這事兒再議吧。”盧振宇被潑了涼水,冷靜了許多。

吃完了飯,盧振宇本來想約文訥看場電影的,但文訥要回去寫稿子,於是盧振宇也打道回府,半路上想到給老爸網購的壯骨粉落在單位裏,又回報社去拿,走進大辦公室,加班的同事沒幾個,都在悶頭寫稿子,這年頭紙媒走下坡路,越來越多的同事離開了報社,盧振宇去年進來的時候辦公室有五分之一的空位,現在快到四分之一了。

壯骨粉的盒子就在辦公桌下面,盧振宇拿了剛想走,忽然看到裏間門縫透出一縷光線,難道是張老師回來了,他輕輕推開門,正看到張洪祥站在櫃子前翻著什麽,身上一股濃烈酒氣。

“小盧,你來了,幫我找一個小盒子,紫色的,裏面是一塊南紅。”老張頭也不回的說道。

盧振宇趕緊幫著翻箱倒櫃,師徒倆找了半天,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老張心滿意足,點了一支煙,二郎腿抖動著,把玩著滿肉的南紅原料。

“張哥……有個事……”盧振宇欲言又止。

“說。”

“您先看看這個。”盧振宇把筆記本電腦抱過來,請老師看那封郵件。

老張起初是斜著眼瞅,漸漸坐正了看,看到最後表情已經變得嚴肅起來。

“不像是開玩笑。”張洪祥又點了一支煙,“哪裏來的料?”

盧振宇把來龍去脈說了一下,張洪祥點頭道,“你怎麽想?”

“我也想去查啊,我又不是劉子光,電視裏的英雄人物,我沒能力,至少現在沒能力去查。”

老張看著窗外黑漆漆的院子,車棚下停著電動車和自行車,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如果年輕二十歲,我一定會去查,哪怕自己掏腰包也去。”

“小盧,你知道記者究竟是什麽嗎?可能對你來說,只是一份體面的工作,有編制,有外快,能讓父母在親戚面前擡得起頭,能讓女孩子願意和你相親,也許幹上那麽十幾二十年,還能混上個領導職務,不過以你的脾氣性格,我看混到頭也就是副主編,到頭來住著江北市區的公寓樓,開著大眾轎車,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一輩子穩穩當當,直到退休。”

盧振宇心說我不是這樣啊,我平頭哥的美譽可是硬生生打出來的,剛想辯駁,忽然意識到張老師其實並不是在說自己,他只是在抒發情懷,現在不是自己插嘴的時候,靜靜聆聽即可。

“記者,是民眾的眼睛和耳朵,我們代替廣大的民眾前往事情發生的現場,或是接觸新聞事件的當事人,並將事情的真相及其代表的意義,通過報導公之於眾,我們有這種神聖的權力,所以才被稱為無冕之王,記者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種職責,一種擔當,一種生活方式,我年輕的時候放浪形骸,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我以為我是一個好記者,其實也不是,如果我真的像傳說中的那麽敬業,那麽我現在就不該待在北泰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