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宗罪 第六十六章 逍遙遊

張洪祥當機立斷,一旦決定就不再耽擱,他把五菱之光留在近江,留給兩個小孩做交通工具。

目前調查小組人數急劇膨脹,丁海和秦琴加了進來,李晗也少不得過來探頭探腦,還有程嘉嘉不知怎麽安排,自己這個老頭一走,留下他們一幫年輕人,估計會玩得很嗨,小文那輛牧馬人肯定不夠坐的。

張洪祥讓盧振宇和文訥開車送自己到高鐵站,在車上他就打電話給晚報采編部下面的小記者們,讓他們著手搜集高利貸、校園貸的資料,說自己馬上回去,回去後就要弄一個大專題,爆猛料,至少能讓晚報的短期銷量翻幾個番。

……

送走了張洪祥,盧振宇和文訥找了個銀行,把那三十萬存了進去,辦了張借記卡,就用程嘉嘉身份證上的生日做密碼,然後回到紡織宿舍,兩人像猴兒獻寶一樣,把這個大驚喜呈現在程嘉嘉面前。

沒想到,程嘉嘉完全沒有他倆想象中的激動、狂喜,反而是很淡定,淺淺一笑,說道:“謝謝你們。”

文訥和盧振宇對視一眼,面面相覷,都有種一拳打空了的感覺。

不過也難怪,程嘉嘉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已經過了看透紅塵這一關了,現在區區一筆錢放在她面前,大概很難激起多大波瀾了吧?

果不其然,文訥看到,程嘉嘉的枕邊卡著兩本書,一本南懷瑾的《莊子講記》,一本宣化上人的《大佛頂首楞嚴經注釋》。

不用問,這肯定是從文訥的書架上找的。

果然,程嘉嘉有些羞赧地說道:“不好意思,小文,沒經過你的允許,從你書房裏拿了兩本書看。”

“沒事沒事,”文訥趕緊擺手笑道,“我這兒的書你隨便看,只要喜歡,盡管拿去看。”

只是……這兩本書一佛一道,都是教人勘破、放下的書,這丫頭剛自殺過,正處於看透紅塵的狀態,她不會看著看著就當真了吧?

文訥自己興趣廣泛,涉獵極雜,諸子百家、文學藝術、詩詞歌賦、人文社科、中外歷史……光宗教類的書就一排,除了三大宗教,其他的什麽婆羅門、錫克教、摩門教、甚至神道教都有涉獵,問題是她涉獵雖廣,但大部分都是隨興所至,淺嘗輒止,很多大部頭的書都沒有看完,沒興趣了就扔那裏了,特別是宗教典籍這類枯燥的書,沒有哪本能看完三分之一。

可床頭這本《莊子講記》,看程嘉嘉翻卡的頁數,基本上快讓她看完了,看架勢,接下來要再啃那本更大部頭的《楞嚴經注釋》了!

而且她還真會選,有道是:開悟的《楞嚴》,成佛的《法華》,程嘉嘉這是要出家的節奏啊!

文訥輕輕坐在床邊,笑道:“嘉嘉……看來,這本書你也真看進去了……有什麽心得嗎?”

程嘉嘉淺淺一笑:“我在想,我小的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的事情?”

程嘉嘉點點頭,目光清澈透明:“上幼兒園的時候,小朋友們為了搶一個破玩具能打破頭,搶到的就高興的好像擁有了全世界,而被搶玩具的小朋友就會傷心欲絕,好像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後來長大了,回想一下,覺得好可笑,而當年和你搶玩具的小朋友,今天可能會成為你的好友,甚至事業上的夥伴,我們今天正在經歷的事情,難道不正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搶玩具一樣嗎?只不過我們看幼兒園的小朋友搶玩具的時候,已經跳出來了,所以覺得那點得失根本不值一笑,而我們今天經歷的痛苦、悲劇,那些讓你覺得天都塌了的事情,又有多大區別呢?打個比方,如果我們能夠活得足夠長、不停‘長大’的話,比如說五百年,一千年後,帶著一千年的經歷和感悟,回頭再看今天,難道不也就是看幼兒園孩童一樣,一笑而過嗎?”

這番話一說出來,不光盧振宇,連文訥都被震到了……這哪像一個二十來歲少女說出的話啊……

文訥怔了片刻,喃喃說道:“可是,嘉嘉,我們不可能活到五百年、一千年啊。人生在世只有幾十年,而我們已經成年了,成年之後還能讓你覺得世界崩塌的事情,一般來說……真的都不是小事啊。”

程嘉嘉點點頭,笑道:“人的一生只有幾十年,但幾十年後未必就是終點啊,我們在塵世的各種表演,就好像棋盤上的各種廝殺一樣,沒準棋盤邊上就站著一群退休老頭,捧著茶杯,怡然自得地欣賞呢?等我們退場之後,沒準就會發現這只是一局棋,也會站在旁邊,捧著茶杯,快樂地看著棋盤上的人世百態,而剛才還在棋盤上拼殺的死對頭,這會兒可能就相視哈哈一笑,大家突然都跳出來了,都明白這不過是玩兒而已,不必當真。”

文訥和盧振宇都呆呆地望著她,過了一會兒,又相互對視一眼,突然都覺得自己好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