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蛋白質與中指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類似《越人歌》這樣的作品,絕對不是唱給普通歌迷聽的——對於絕大多數正常的歌迷而言,類似這種的作品,偶爾聽一聽,還覺得不錯,甚至會覺得逼格挺高的。但實際上,他們不可能去真的喜歡這一類的作品。

是的,哪怕很多人一聽之下都會覺得歌劇這個東西真的很屌,京劇這個東西真是有功夫、真講究,但是沒用,你讓他們坐在椅子上,耐心的聽上一個多小時,他們受不了、愛不下去,反而是你讓他們站在某個體育場內聽一場勁爆的演唱會——如果是搖滾演唱會,那就更贊了——他們卻會興奮地渾身上下每一根毛細血管裏都在湧動著熱血。

不是他們覺得歌劇不好、京劇不好,只是那些東西,會讓絕大部分普通人第一時間就會有一種疏離感,感覺那個東西雖然好,卻不是屬於自己的,自己也享受不來。

一句話:那些東西,離他們的生活,太遠了。所以他們從心裏就會排斥。

所謂曲高和寡,絕非虛言。

即便是當下在昌平音樂節,來到現場的這些觀眾,應該可以算是當下國內比較靠譜、也相對高端和小眾一些的歌迷,應該算是《越人歌》這樣的作品為數不多的潛在受眾群體之一了,可實話說,真是聽懂了、喜歡上的人,還是相對較少。

沒辦法,擱在三千年前,這絕對是當時最好、最出色的情歌之一,但擱到三千年後……哥,你在唱的這是什麽呀?

如果說POP流行風,是擁有著最大受眾群體的音樂風格,那麽在中國,獨屬於中國的民謠,則是僅次於流行風的一種流行音樂方向,某些時候,遇到了某些傑出的作品時,民謠比起流行來,也不遑多讓,與它們相比,搖滾真的只是相對小眾的一個類別。

可即便是搖滾,也比那些音樂家們耗盡心力才創作出來的古風的受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李謙當下所演唱的《越人歌》,正是這樣的一種受眾極窄的作品。

不過……這裏是音樂節!

這裏可不是什麽要求合家歡的春晚,也不是何潤卿的演唱會。

經常來這裏聽歌的觀眾,肯定是國內的觀眾群體中對於各種風格迥異的音樂接受能力最強的一批觀眾了——這本來就是一個極具開放度的舞台!

而李謙,也沒打算在這裏討好自己的歌迷。

再者說,受眾面比較窄,不代表就沒有受眾。

尤其是,這裏可是唱現場!

當現場如此的安靜,安靜到只剩下琴聲,和自己的吟唱聲,李謙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

固然在事後回想起來,或許會有很多歌迷並不喜歡這個類型的作品,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們在此刻沉入這種幽深而渺遠的意境之中。

唱《越人歌》這首歌,需要相當高的演唱技巧。

聲帶、氣息、唇齒音、鼻音……很復雜,妙處只在纖毫之間。

簡而言之,之所以選擇加班加點的和王懷宇一起把這首歌排出來,之所以在音樂節的開幕式上唱這首歌,於音樂節而講,可以算是在表示自己鼓勵某些探索的姿態,鼓勵國內的音樂人們做出更多更豐富的音樂,而於他自己而言,則可以算是對自己過去數年之中的進步和成長,做出一個階段性的總結。

所以,結果就是,盡管會有一些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一臉懵逼的模樣——

嗯,對,沒錯,是的,感覺他唱的好屌啊!

但是……他唱的是什麽?

但是,就在現場這兩三萬普通的歌迷之中,還是有大部分人,已經沉浸入了歌聲所營造出來的那種幽遠的意境去了,聽得悠然神往。

而一些內行人士,比如謝金順、謝銘遠父子,廖遼、周嫫,曹霑、趙信夫等人,就更是聽得眼前大亮,為之觸動不已。

舞台上,李謙唱得越發動情。

琴聲幽幽,他半淒半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舞台之上,王懷宇盤膝跌坐,用心撫琴,李謙抱著話筒,眼睛半開半閉,渾然忘我,而廖遼和周嫫,則是吃驚地看著他,都是毫不掩飾此刻自己心中的愛火。

而李謙終於唱到了這首歌的高潮處——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說君兮君不知。”

這絕對是最近數年以來,李謙發揮最好的一次。

幾乎所有的一切,聲音的控制、氣息的掌控、感情的投入與克制,都達到了他目前所能達到的最佳狀態。

僅僅只有幾句的歌詞,悠長緩慢的節奏,近乎一唱一慟!

等到唱完了,他抱著話筒,低著頭、閉著眼睛,靜聽古琴聲。

所有人都以為會有第二遍,然而沒有,李謙收聲之後,大約二三十秒,古琴聲便已經收住。當最後一個音縈繞在會場內外,王懷宇深吸一口氣,抱著琴站起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