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七章 混混兒

當李昌亮看見白發蒼蒼的母親,坐著四處漏風的三輪車來接自己之時,心裏悲慟無比,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誰能最牽掛自己,誰能拿自己當心頭肉?那唯有養育自己成人的父母而已。

李昌亮在小澤剛到赤F的時候,就因為三刀斃命福哥的事兒在逃,後又和喬帥一塊在趕往浙J的路上被抓,一審被判了13年。但這些年經過自己堅持不懈的上訴,再加上家裏不停的請律師幫忙打官司,這才在二審的時候被改判六年半。期間正好趕上兩次減刑,這才在裏面呆了將近四年出獄。

當時李昌亮被抓後,並沒有供出喬帥,只承認了自己捅福哥的事實,所以他在這事兒上面,做的是比較仗義的。而在案子方面,由於福哥當時拿了槍,並且有開槍的意圖和動機,所以李昌亮是可以被定性為防衛過當。再加上福哥本來就是市裏著名流氓,有數次的勞改經歷,所以他的死本來應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兒,在法律上理應傾向於對李昌亮輕判。可當時由於福哥是陳寶宇的人,人家有關系,所以李昌亮一審才會被判的那麽重。

李昌亮出事兒後,小澤曾經也幫他找過律師,而且還前前後後給他家裏送了能有不到二十萬現金。可實事求是的說,那時候李昌亮跟他時間不久,二人感情不算深厚,再加上李昌亮幹大福,不是給公司辦事兒,所以小澤給他拿錢,純粹是因為他沒有賣喬帥的因素居多。再加上後來小澤自己也出事兒了,在監獄裏呆了一年多,所以李昌亮案子的事兒,公司裏也沒人管。

喬帥在浙J的時候,倒是自己給李昌亮家裏匯了幾回錢,前前後後能有個不到六萬塊錢。在那時候這錢對他來說就不算少了,因為那時候還是99年年末,絕大部分的人腰間還掛漢顯傳呼機呢,小澤等人也剛弄奶線,腳跟還沒站穩,所以你讓他拿出一百個給李昌亮辦事兒,他也確實做不到。

可小澤做不到,但李昌亮的父母卻能做到。他們除去在小澤和喬帥那兒拿的錢以外,老兩口給家裏的三間大瓦房都賣了,管親戚又借了不少,一直幫兒子打官司,如今可算是得償所願,兒子提前回來了。

……

坐在三輪車上,李昌亮看著這幾年明顯見老的母親,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他進去的時候還是個混不吝,不懂事兒,但此刻卻是滿心的愧疚。

“你爸有點病……來不了,這晚上一黑,我還找不到路,所以才拖得晚了。”母親摸著兒子的腦袋說道:“這回你長記性了吧?那裏邊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後出來可好好的吧,你再整一回這事兒,我們老兩口是幫不了你了。”

“我爸怎麽了?”

“糖尿病。”

“咋能得那病呢?”

“喝酒喝的。”

“我在家的時候,我爸也不喝酒啊。”李昌亮有些驚訝的問道。

“你進去之後,他就開始喝大酒。每天一完活,坐家裏就開喝,一喝到晚上八九點鐘,也不活動,倒床上就睡。你就這麽弄,那啥人也受不了啊。”母親嘆息著回應道:“我也勸他,可勸也沒用,你說你在那裏邊,他心裏能好受嗎?”

李昌亮聞聲後,再次低下了頭。

“不過你出來了就好了,他一高興,估計慢慢就能好了。”母親笑著說道:“回家,回家媽給你做飯吃。”

兩個多小時後,破三輪車才進了赤F某地的一個小村,而當李昌亮下車回家後才發現,自己的家門已經變得無比陌生,並且母親也在旁邊不停的說道:“別吵吵哈,咱家房子賣了,這是租人家倉房住的,房東一家估計都睡著了,院裏有狗,咱別給人家吵醒了。”

李昌亮拎著行李卷,咬著牙,一聲沒吭。

母子二人送三輪車司機離開後,就回到了不足三十平米的倉房,屋內沒有格局,土炕在最裏面,靠近門口的地方是廚房,屋內不但擺放著農具,還堆有一些曬幹的玉米和粗糧,總之看著十分擁擠。

“兔崽子,回來了?!”炕上,李昌亮的父親坐起身喊了一句。

“爸!”

李昌亮叫了一聲,扔下包就走了過去:“我媽說你有病了,都走不了了?來,我看看!”

“沒事兒,就是腿有點腫。”父親伸手就按著被子。

“我看看。”李昌亮硬搶過被子掀開,低頭一看,父親的右腿已經泛起了黑斑,大母腳趾也已有些腐爛。

“沒事兒,這都封口了,快好了。”父親立馬又把被子蓋上。

李昌亮咬著牙,看著父親,看著這個家,看著在簡陋灶台旁忙活的母親,心裏那種愧疚的感覺越發濃重,如果沒有他,家裏的日子不說在村裏過的最好吧,但也算是中上等的人家,可現在這屋裏還有個家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