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垂憐清淚鎖真源(第3/3頁)

吳玉翀終於開口了,回答的很簡練,就三個字:“我明白。”

遊方的語氣微微一沉:“無沖派掌門,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還可以反悔,假如你不願意接過這量天尺的話。”

吳玉翀低下了頭:“哥哥,此話何必再說呢,讓我完成師命吧,這是我欠師父最後的承諾。”

遊方又閉上了眼睛,手中的量天尺分明未動,神念中卻感覺那上面的圖譜山川似乎都“活”了過來,似在千年沉睡中被喚醒,那已悄然運轉了三天的大陣所匯聚的天地靈機之力發動,被遊方的神念所點燃。

“歷代地師傳承,有最後一句話。若你在心盤運轉時不能體會當年楊公留下這一線傳承的本意,心中對監察天下風門有一絲遊疑,只為求地師之法卻不能安守地師之責,有此念未去,將被廢去一身秘法修為,連上代地師都控制不了。歷代地氣宗師衣缽傳承,不可能留遺患於江湖,此儀式的用意便是如此!”

這番話傳來,分不清是耳中聽見還是元神中所聞,吳玉翀的臉色變了,她剛想動,身體一頓仍端端正正的跪在原地,因為大陣發動,她被渾厚無形的力量定住了。

那不是遊方的力量,已經運轉神念三天三夜的遊方,怎麽可能有力量制住吳玉翀。這座大陣發動之時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以量天尺為靈引只是將它激發,直至將遊方的神念耗盡,法陣才會自動散去。

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引大陣發起攻擊,首當其沖的是遊方本人,以遊方和吳玉翀現在的狀態,首先倒下的肯定是遊方。他們這種高手怎麽會不精通陣法,所以唐朝尚當初明明看見劉黎在璇璣峰上運轉大陣,卻仍然登上了峰頂,一方面是他不惜任何代價也不願錯過最後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

可唐朝尚卻沒有想到,地師心盤卻是這樣一種奇異的含義,它可以是一種攻擊,也可以是一種元神心印,就看接受心盤的人是誰!遊方運轉心盤的威力要比劉黎在璇璣峰上所為小得多,其陣法籠罩的範圍也僅僅是真源洞天之內。

吳玉翀想掙紮起身卻動不了,別說她,發動陣法的遊方本人也動不了,想停都停不下來,就像小小的火種燃起參天大火,火種本身也會化為灰燼。

吳玉翀能聽見元神中自己的聲音,似乎是哀婉的弦聲,她終於放棄了掙紮,因為她越運用神念想掙脫,神念之力消耗的就越快。而遊方的神念卻綿綿若存,平靜淡然的經歷這一切,悄然無息的隨著大陣運轉。

吳玉翀跪拜的身體動不了,長長的睫毛卻在顫動,微閉的眼中無聲無息的流下了兩行清淚,劃過臉頰在俏麗的頜尖上留下欲滴未滴的淚珠。她終於清楚自己將要面對什麽結果,也明白了師父當初為何沒有走下璇璣峰。

一切已經太晚了嗎,還是才剛剛開始?

地師傳承儀式只有一個時辰,既短暫又漫長,它很快就會過去,但對於身處其中的吳玉翀來說,卻需要默默的經歷完畢,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前因後果,思考她所面對的一切、從前與今後。

此刻只是在消耗神念,遊方還必須主動運轉心盤,留下元神心印。

“那山水弦音,是何時的輕吟淺唱?”遊方發出了第一聲細語嘆問,心盤悄然運轉,神念中展開的“見知靈引”似無形又無處不在的烙印。

吳玉翀真的聽見了山水弦音,仿佛又回到了宜賓的南廣河,她初次與遊方相遇,在九曲十八彎的河谷中彈奏琵琶,弦聲與兩岸畫卷風景相應和。原來琴聲可以如此動人,似她所奏又非她所奏,是心境與山水相合的情懷。

遊方不是劉黎,見知靈引不離本人的見知,元神中的弦聲就是心盤運轉,它們仿佛都曾是吳玉翀所奏,又似遊方心念中真正所欲聞,那走過的山水妙韻一一重現,卻被洗去當初那琴聲下所掩蓋的一切詭謐,只留下純凈的山水情懷。

被廢去秘法修為,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痛苦的煎熬,然而遊方運轉的心盤卻如此溫情脈脈。

“那倒映波光,是何時的垂憐至今?”遊方仍是輕聲柔語,發出第二聲嘆問。他閉著眼睛卻似清楚的看見了吳玉翀流下的清淚。

這是遊方本人迄今為止親身見證的最高修為境界,“山川有情”的妙詣又包含了歷代地師的感嘆。吳玉翀仿佛看見了繁星閃爍的夜空、蕩漾的水面與倒映的星光,是梅嶺洗藥湖的星光嗎?仿佛水印星鬥文;是白雲山麓湖的星光嗎?仿佛是天上的眼睛。

這星空千年以來一直在那裏默默的注視人間,倒映在波光中留下碎影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