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無常

吃飯,向來是一門學問,談什麽事情幾乎都可以用吃飯為借口。比如張三對李四說:“我想請你吃頓飯。”可能就是一頓飯,也可能遠遠超出一日三餐填飽肚子的含義。

屠蘇請遊方到她家裏去玩,說是她爸爸要請他吃飯,這時間選的真巧,就在遊方拿到北大碩士學位的前一天。說是晚飯,屠蘇卻讓遊方早點來,吃飯前當然還可以好好聊一聊。遊方登門不想空著手,但禮物不好送的太輕薄或太貴重,想了半天,第二天先去了一趟潘家園。

他淘了一幅畫,是一幅早春山水圖,並不是很貴重的名家名作,但絕對是明代的真跡,畫意很精,含情之山水氣息於手中把玩時可以朦朧的感應到。潘家園離屠蘇家不遠,三站路對遊方來說根本不算太長的距離,他幹脆步行過去,在路上給屠蘇打了個電話,小丫頭很高興,要到小區門口來接他。

遊方走到屠蘇家所在小區大門外的馬路對面時,遠遠的就看見屠蘇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棉襖一路小跑出來了,蹦蹦跳跳的步子很是歡快,笑容就像這正月裏悄悄綻放的迎春花。遊方左手拿著畫盒,舉起右手遠遠的和她打招呼,還喊了一句:“你慢點……”

離得太遠了,屠蘇沒聽清,她可沒有遊方那麽好的耳力,招著小手也喊道:“遊方哥哥,你說什麽——?”

就在這時三岔路口外另一條路上傳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一聽就是改裝過的,本來它在那條路上直行應毫無關系,遊方全身的汗毛卻突然都豎了起來,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危險。這不完全是秘法神念的感應,而是內家功夫“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

純粹從武功的角度,遊方練劍至今已經達到血肉之軀的巔峰狀態,再練下去也只是保持這樣的身心,很難再寸進一步,除非有朝一日能夠窺見那傳說中“形神皆妙、與道合真”的門檻。他的危險感應是相當的敏銳,但這次感覺到的不是自身,而是環境中一種莫名的威脅。

“小心——!屠蘇——”遊方大喝一聲身形如電竄了出去,身後落下了一個畫盒,硬紙盒包裝已經碎了,一幅早春山水圖展開飄落。

遊方遭遇過很多兇險,稍不小心早已屍骨無存,也曾在刀光劍影中殺人不眨眼,也許他的一顆心已經定如深海磐石,什麽樣的突發狀況也無法撼動心神。但眼前這一幕,是他有生以來遭遇到的最大意外,心神一瞬間就亂了。

大道上轟鳴而來的那輛跑車突然一個左轉進了岔道,昨天北京降溫了,路邊有點積水,風一吹結了一層薄冰。而這車拐彎進入小道居然沒減速,車子一個側滑就沖上人行道。

就聽見撞擊聲和一聲驚呼,一個粉紅色的人影飛了起來,街邊畫面似乎有一瞬間的定格,那輛車仿佛撞進了看不見的網中,卻沖破了這張網的束縛繼續滑行。“砰”的一聲,屠蘇就在車頭前被撞飛,仔細看好像車並沒有撞中她,而是隔了那麽幾毫米的距離,但誰又能看得清呢?

還有“啪”的一聲,那輛車的擋風玻璃莫明其妙全碎了,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網狀,同時又傳來“哢”的一聲,路旁一株水桶粗的行道樹樹幹從上到下裂開了兩米多長一條大縫。那開車的人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想溜走,往右邊打輪還要繼續開到路上,這時接連傳來幾聲響,四個輪胎全爆了,然後是汽車喇叭尖銳的長鳴。

原來是駕駛員似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拍在後腦勺上,腦門直接砸中了方向盤,按響了汽車喇叭。

遊方在哪裏?他的身形就似鬼魅般突然出現站定,在車頭前不遠的地方,伸出雙臂接住落下的屠蘇,就像抱著一縷雲煙那麽小心翼翼。托住屠蘇的不僅僅是遊方的雙臂,還有無形的力量似水波般將她包裹。

地上有血跡,那不是屠蘇的血,遊方沖到近前就突然張口噴出淤血,身子打著哆嗦站定。距離太遠了,就算有神念之力也無法阻止這一幕的發生,他已經盡了全力讓這輛失控的車慢下來,也借著撞擊之力將屠蘇卷到了空中,這是格鬥中的卸力技巧。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又離得太遠,眼睜睜的看著,神念根本不可能控制的太精妙,一瞬間的力量爆發沖擊腑臓,一口血就吐了出來,傷了自己。

但遊方已經顧不了太多了,接住屠蘇之後他轉身就走,飛奔之勢像一匹受了驚的野馬,沿著人行道一路狂奔,一腳踩過了剛才落地的那幅畫。下午三點多鐘路上還有很多行人,看見一個小夥子抱著一個姑娘發了瘋似的狂奔,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左右推出,自然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

遊方走來的路上就看見了一家大醫院,離這裏大約有一站多地,他可比救護車的速度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