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水中央

遊方到達南昌的第三天,終於來到傳說中的千古名樓滕王閣。

今天他沒讓華有閑再去別處,反而特意叮囑他就跟在自己身後,下車的時候華有閑去拿畫夾,遊方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拿著。這多少讓人有些不解,遊方遠道來南昌不就是特意畫騰王閣嗎,怎麽到了地方反而連紙筆都不帶了?

遠望今日之滕王閣,高二十丈立於贛江之濱,花崗巖鑿階高台上的樓閣層鋪碧色琉璃瓦,梁枋彩畫為宋代碾玉裝風格,鬥拱作解綠結華裝,雄偉與絢爛交輝。遊方早已對此閣的結構了然於心,外看三層飛檐回廊,內部卻是六層半。

從景區大門走入,遊方的步子仿佛很凝重,就是前方有什麽無形之物在阻擋,就連跟在後面的華有閑都覺得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壓在心頭,莫名的沉重。

這種感覺很奇怪、很難形容,不看遊方會覺得很輕松很愜意,在這樣的天氣到這樣的地方遊玩感覺當然很好,可以一旦凝神望著他的背影,卻會莫名感覺到天地之間有物無形渾然凝煉。吳玉翀挽著遊方手臂的姿勢也有點小心翼翼,手只是虛扶沒有絲毫著力。

她當然能看出來,遊方是在行走中入了定境,心神已融入地氣靈樞移轉匯聚與山水風景交融的意境中,似虛而是實,元神心像正是眼前所見。這是在行遊中凝練神識之功,而且境界正在門檻處,只須一線莫測機緣堪破。

遊方在這種情況下挽著她走,是一種完全坦然毫無疑忌的姿態,裝是裝不出來,胸臆舒展便是如此。吳玉翀在暗自嘆息,收攝神念不敢有一絲共鳴擾動,唯恐不經意間流露出內心深處的不安,她感覺到一絲輕松,至少遊方沒有猜疑防備她,同時又說不清為什麽感到難言的沉重與無奈。

她若是同道高手,此刻應身處為他護法的位置,她若是他仇敵,就算此刻不打算殺他,也是打斷其破關精進機緣的天賜良機,然而吳玉翀什麽都沒做,只是挽著他隨步行走。

當遊方邁步走過一座牌樓時,後面的華有閑突然感到心神一片輕松,輕松中還帶著奇異的寧靜,仿佛剛才那無形的凝重壓力一刹那間消失了。再看遊方已經停下了腳步,挽著吳玉翀回首而望,恰好看見牌樓的枋楣上有一塊匾,上面橫書四個大字——地接衡廬。

吳玉翀也順著遊方的視線擡頭望著這四個字,華有閑也走到他們身邊回頭看去,一時各有所思盡皆無語,最後還是吳玉翀輕輕推了遊方一把道:“遊方哥哥,咱們別站在這裏了,去參觀滕王閣吧。”

如此引人注目的男女,而且還站在道路的正中央如錄像定格般發呆凝望,已經引起過往遊人好奇的關注,再站一會兒,估計就會引發圍觀事件了,以為他們在進行某種行為藝術表演。

吳玉翀這一推,遊方就似從沉睡中醒來,伸手又拍了一下神情同樣癡迷的華有閑道:“小閑,別發愣了,去騰王閣。”

華有閑打了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再一轉身發現遊方已經挽著吳玉翀又往前走了,姿態、步履與剛才一般沒有變化,仿佛那回首定格的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可是走著走著,華有閑又感覺到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凝神望著遊方的背景時,恍然間會有一種錯覺,遊方邁步前行時仿佛身形未動。

身形不動如何行走?遊方象一座立地的樓閣,邁步之間隨之移轉而動的是周圍的景物天光,每一步邁出就似移動了天地!華有閑趕緊甩了甩腦袋收攝靈覺不敢再看,心神隨之而動的話會覺得自己都站不穩。

而吳玉翀一直在看著遊方,腳步也有點不穩,卻沒有勉強自己站定,也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手挽的更緊了,已經是被遊方攙扶著在行走,就似不勝酒力。在她看來,遊方仿佛一座立地樓閣,前方的滕王閣也是一座樓閣,當遊方邁上台階走向滕王閣時,不是這個人和這座樓在動,而是天地空間靈樞變換,融為一座樓閣。

她很清楚,遊方已然化神識為神念,就在剛才邁過牌樓的那一刹那,這踏破境界門檻的機緣來的是如此玄妙莫測卻又是水到渠成。她是他的敵人,應該阻止他變得更強大,可是他的修為境界不到,又不可能繼承劉黎的地氣宗師衣缽,這是一個很令人糾結的問題,按照計劃,她只能隱忍等待。

在遊方身邊“潛伏”了這麽久,他的秘法修為遠不如江湖傳聞那麽可怕,這些底細吳玉翀已經很清楚,但她絲毫不敢因此小看遊方,手段高低可不僅在秘法修為境界,遊方還有多少手段與底牌她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但有一點她很清楚,梅蘭德絕對不是某些認所說的那樣心黑手狠、嗜血成性的惡魔。恰恰相反,與他在一起有種春風化雨的感覺,這讓她莫名喜歡卻又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