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郎心似鐵

遊方在江灘上練劍,身形步法快的就像一道虛影,遠處江灘有他走來的足跡,腳下濕軟的泥地竟然沒有陷下去的腳印,隨著他每一步踏過,江灘上都會留下一個濕潤的腳印形水跡,然後漸漸消失的毫無痕跡。

身法、劍法、陣法、勁力、神識之妙已至爐火純青,幾無跡可尋,頗有古人所雲“霜中白鷺,銀碗盛雪”的意境。

天上有淡淡的雲層,天氣悶熱,江面上吹來濕熱的微風,含著亞熱帶令人煩惱躁動的氣息,這是廣州在這個季節地氣最令人不適的一面,天下就沒有完美的四時風水格局。

隨著劍法展開,似有朦朧的星月之光透過雲層灑下,在可見與不可見之間,將地氣靈樞洗煉純凈、隨身移轉。而以更宏觀的視野,這天地之間的靈樞運轉順著白雲地脈、珠江流水自然律動、生生不息。

但遊方自己卻有感覺,今夜似乎劍意淩亂、不成章法,而眼前合舞的秦漁,神情也有些迷離,似是情迷意亂。劍不會如此,但他的劍卻會如此。

這並不是劍法不精,在旁觀者看來,遊方劍舞已妙到毫巔。一方面是他今晚的心境亂,想用這番劍舞發泄,卻適得其反。另一方面就復雜了,自從在白雲山中完全領悟“綿綿若存有深致”的意境之後,遊方的功力精進更上一層,但也到達了一個相對的巔峰。

怎麽形容呢?勉強打個比方就像一個運動員,從小跟著教練訓練,漸漸成績越來越好,在運動會上開始拿名次,名次也越來越高。但是到了一定的地步,卻沒有辦法再提高了,理論上只要再跑快一秒,就能拿奧運冠軍,但實際上不可能,無論再怎麽刻苦訓練都不可能。

遊方心裏清楚,練劍至此已是一個相對的瓶頸,繼續這麽練下去,無非更加純熟,卻很難再有質變般的突破。換一個人也就罷了,小小年紀有如此修為足以自傲,但是遊方不同,師父的交代是將秦漁的靈性完全養成,如今這種狀態就算再練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

小遊子這種人,倒不怕攀登的路有多難,一時上不去總還能看見道路,最鬧心的就是似乎站在一個巔峰,沒有什麽往上的路了,心裏卻清楚這根本不是巔峰,難免會影響心境。

練劍完畢,遊方向著江灘上方走去,找了塊幹爽的地方坐下來若有所思。今天他和謝小仙翻臉了,是借題發揮故意找茬,有些話聽上去是氣話,但又何嘗不是一直想說的話呢?今天真是委屈她了,唉,也罷,有些話挑明了也好,免得日後麻煩。

然而他真的不在乎她嗎?八面玲瓏的小遊子,如果不在乎她,何苦那樣對她。就事論事,還另有一點原因,被謝小仙堵住門送“驚喜”,遊方也很無奈,但這段時間以來,他選擇了將她想看到的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她。

遊方已經盡力了,從小到大何嘗這麽老實過?半個月做了半年的功課。而且他不是裝的,就是真心真意如此,吵架的時候拿屠蘇與肖瑜說事,其實隱含意中,他也不希望總是給謝小仙留個壞印象。

這些年的交情了,誇張一點說,是另一種意義的青梅竹馬啊,就算不能達到另一種親密的程度,但至少他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按照謝小仙所希望的,他已經做到了最好,就是在尋找一種在現有關系下,能夠寧靜相處的狀態。

他成功了也失敗了,看似安然相處狀態,一旦有事情發生,還是會爆發沖突,繼續下去除非有誰發生改變,否則更進一步只會帶來傷害而不是更美好的感覺。在飯桌上看見謝小仙的臉色,遊方一瞬間竟然被激怒了,也許換一個人換一種情況都不會這樣。

他在謝小仙面前已經真心真意尋求寧靜相處,一旦有事她還是那樣的反應,遊方也受不了,幹脆找個借口翻臉吧,不要怪他未曾嘗試過。

坐在江邊,遊方終於理清了有些混沌的思緒,不禁在想,謝小仙現在怎麽樣了?一念及此,手撫腰間的短劍,擡眼往江面看去,卻突然輕呼一句:“秦漁,你怎麽了?別哭啊!”

靠,今天鬧出妖蛾子來了,心像所見的劍靈秦漁,竟然在不遠處眼淚汪汪的看著他。遊方一伸手,下意識想將秦漁攝入懷中抱住,好好安撫。江面上有一道劍光升起,帶著白雲地脈、珠江流水的靈樞之力,如月華入懷。

這個動作可了不得!旁觀者看見了,只會以為這小夥發神經,但這個動作可不是憑想象做出來的,遊方真的在抱秦漁。秦漁本無實形,遊方以神識凝煉她所感應的地氣靈樞,容入劍氣靈性化為實形之感,攬之入懷。

緊接著遊方一個跟頭就翻起來了,左手掐劍訣,右手取出一枚鎢光石,大喝一聲震得地氣亂顫,手中晶石爆發出一團耀眼的強光,收攝迎來的劍光,這才勉強站定身形,已出了一身冷汗。天氣熱衣服單薄,遊方不可能像冬天一樣在身上藏九枚晶石,隨身只帶了這麽一枚鎢光石,也幸虧有這麽一枚靈性洗煉精純的鎢光石,否則今天非受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