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煉境

這句話把遊方問愣住了,他練劍已過百日,這些夜裏程序都是不變的:先以心神養劍,心像中秦漁出現,然後揮劍,秦漁時而是以劍光為衣的女子,時而幻化劍光移形遁影,與他拆解對練。劍就是秦漁,秦漁就是劍,不拔劍在手如何與秦漁對練,遊方想都沒想過。

劉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能走到什麽地方,都把秦漁帶在身邊吧?有很多場合是不能攜帶武器的,手中無劍時你有何憑借?今晚就試試吧,我找個地方睡一覺,醒了之後再來找你。”

師父走了,遊方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忽然一展雙眉,似乎明白了什麽。依然與往常一樣,先定坐以心神養劍,心法欲收未收之際,元神之觀又見到了秦漁。月光下那明媚的女子,以劍光為衣,身姿婀娜畢現與真人無異,一雙星眸也正望向他。

遊方起身還劍歸鞘,手中無劍開始練拳,一招一式規規矩矩,是從小就練熟的、最基礎的五形十二象拳法套路。秦漁沒有消失,並不像往常一樣化為劍光回到劍身中,也沒有與他對練,而是站在原地看著遊方練拳。——這是心像所見,此刻的遊方就是在自己練拳。

等到一套拳打完,遊方發出一聲如劍鳴般的清嘯,縱步上前一拳向秦漁擊出。秦漁幻化為一片劍光在他的周身盤旋,遊方的拳法配合神識所攜劍意,四散著淩厲的煞氣,此刻不僅是對練,也是合練。

劉黎剛才的話提醒了他兩件事,以往那樣對練,秦漁的煞氣反侵遊方,遊方不僅在養劍,同時也是在以神識刻意控制這柄劍。如此習練不能直接用以對敵,只有在神識中也凝煉秦漁的煞氣與靈性,才能夠發揮此劍最大的威力,最終完全控制與融合這柄劍的靈性,秦漁,才完完全全是他的秦漁。

換作不久之前,就算明白這個道理,他也是辦不到的,如今的神識不僅強大而且更加精微,已接近清晰無礙的程度。通過這麽長時間的習練,秦漁的心像已完全養成,才能夠勉強達到這種境界。

假如有人在一旁看著遊方,在他的身形遊走之間,月光似乎在周身凝煉成一層淡淡的劍芒,隨著拳意吞吐閃爍,實為神識所化。等遊方練拳完畢,收斂神識,周身的劍氣也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腰間寶刃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

這不僅是元神所聞,而是真真切切的寶刃長鳴,在夜空中傳出很遠。

隨著這聲長鳴,有一人如老猿猴一般,翻過高墻上的鐵絲網跳蹦進了院內。遊方回頭苦笑道:“師父,您老人家不是找地方睡覺去了嗎?”

劉黎笑呵呵的說:“就在墻根外面站著睡,不行嗎?小子,今天我很滿意,你真的練成了?”

遊方上前躬身行禮:“多謝師父指點,您老一句話,抵我自己瞎琢磨好幾年。”

劉黎撚著下巴掩飾不住的得意,既像在誇徒弟又像在誇自己:“也就是你的火候到了,我才會指點你,否則說也沒用,你站好,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你。”

遊方規規矩矩的站好,劉黎在椅子上坐下,慢條斯理的問道:“練劍至此,是否已到盡頭?”

這話問的,遊方的功夫還差的遠呢,怎麽能說是盡頭呢?但遊方看了看四周,點頭道:“確實是盡頭,再這麽練下去,無非功力日見深厚,但境界無法更上層樓。”

劉黎:“這裏只有四面高墻,你所見也只是四面高墻,不行走天下山川,如何凝煉神識如有山川地氣?你有一柄秦漁,於是煉成了秦漁,但做為一代地師,你的閱歷還太淺,胸中所包容還遠遠不夠。”

這番道理很淺顯,就像作畫一樣,若沒有見過山水,如何落筆畫出山川神韻,還能讓這幅畫凝煉出靈性來?若是肚子裏沒學問,就是把字典翻爛了,也湊不出好文章。但同樣的閱歷,人和人也是不一樣的,到某風景名勝區參觀,有人能在胸懷中帶走風景意境,有人只能留下瓜子殼和蘋果皮。

遊方有些為難的反問:“師父的意思,是我該走了嗎?您叫我去尋找三兩陰界土,其用意就是讓我走遍天下山川,親身感受地氣靈樞,凝煉於神識之中,就像我今日練劍一般,對不對?”

劉黎嘴角一挑:“不愧是我徒弟,聰明!……其實你比一般人強多了,當初我追著你在華北轉了半圈,看出你的閱歷不俗,但換做今日,哪怕故地重遊,感受也有不同。”

遊方若有所思:“師父說的是,至少我就想回滄州,再看一眼鐵獅子。”

劉黎拍著椅背道:“道理我已經點破了,該怎麽辦你自己去琢磨,我再問一句,依你今日之能,養劍到頭了嗎?”

遊方答道:“尚未到盡頭,我雖已能完全掌握這柄煞刃現有的靈性,但能賦予它的,已無法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