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寂寞空庭夏將盡(第2/2頁)

接著他又補充道:“殺人這種事情,你不必太過介懷。”

程曉羽心中稍暖,但還是語氣冷硬地說道:“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能夠原諒你。”

蘇長河伸手去摸程曉羽的頭,程曉羽撇頭躲開,蘇長河表情有些遺憾,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說道:“我這樣說也不是想要你的原諒,我時日不多了,前些日子檢查身體,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失去了做手術的機會,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你還是第一個知道的,你周姨和妹妹我都還沒有告訴他們,我走之後,這個家就交給你來抗了……”

這聲音由遠至近的傳遞過來,像是夜間突兀的、尖利又刺耳的摩擦聲,劃過自己的耳膜,程曉羽的身體和表情連同思維都被冰封住了。一刹那,太多的記憶湧上心頭,嘈雜如瘋狂的酒吧,黑暗而又色彩斑斕。

他想起自己的內心也曾經十分怨恨過蘇長河,但回到華夏車禍之後,這種怨恨卻逐漸的變淡,兩種人生記憶的苦痛之處,被他刻意的去遺忘,雖然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會懷疑,會仿徨,可他此刻只能選擇活在當下,也許是他擅長選擇逃避而已。

可他的心靈深處始終存在的空虛感確是一種流放之感,那是一種明確清晰的情緒,有時候還會幻化成焦心的回憶之箭,當然更多的時候以為記憶中的三十年那是自己荒誕不經的妄想。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有時候他經常在無人的角落狠狠的閉上眼睛,在睜開看看自己到底活在那個世界,閉上眼睛時感覺自己在愉快地等候親人回來的門鈴聲或樓梯上熟悉的腳步聲,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是孤獨的一個人。

但是這種陌生的抽離感,隨著自己對家人、朋友慢慢的熟悉,和對這個世界的深入,逐漸淡去,似乎他應該也只能進入目前的這個角色。

蘇長河突如其來的死亡宣告,更加的讓程曉羽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會面對到這般情況,人生就是這樣,災難總是突如其來,也許古人說的對,禍不單行,福無雙至,此刻即使他再怨恨蘇長河,也被一瞬間抽空了恨意,身體裏只剩下一種巨大的空虛感。

就算兩人長期的處於疏離狀態和相互評判的狀態,就算兩人刻意的互相回避,但兩人都徹底的改變了對方的生活。

程曉羽思考著人生的怪異,然後不知道該不該,該如何寬慰一個自己無法原諒的人。他腦海裏各種各樣的聲音響著一片,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漸漸的只剩下憂慮和惆悵在心中像冰冷的潮水緩緩淹沒自己的思緒,這種沒有太多時間告別的傷感,這種恨與愛都沒有了一個支撐點的情緒,垮塌下來,將他置身於人生渦旋的中心點,他表情木然,張開嘴巴,說不出話語,只品嘗到了一絲絲鹹味。

“我不想化療,我想安樂死,醫生說接下來的半年,對病患來說,將是非常痛苦的半年,可能人都不能成人形,但我不想這樣,我想體面一點的去見你母親……”蘇長河站了起來,語氣平淡地說道,全然不像一個即將赴死的人。

蘇長河推門而出,多少人間劇目如這冷然交替般瓢潑成記憶,生老病死當然只是平常之事,如同每天早上太陽會升起,傍晚太陽會落下,每一條熟悉的道路邊的梧桐,葉子隨著季節長了又落,落了又長。

程曉羽跟著推開門,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看著蘇長河的背影,在寂寞空庭裏拉成了一道書簽,有些事情總不能幸免,人總是在傷痛中成長,在時間的撫慰下痊愈,有時緘默與懷念是我們唯一能做到的最好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