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卷 求援 第4章 誰革命我殺誰

那四名跑堂各自到兩邊開了窗,任憑正午強烈的陽光從兩邊投射進來。洪三被陽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恍惚中,只見一個西裝男子的側影在忽然投射進來的陽光下赫然出現。

西裝男子用陰沉的嗓音說道:“三少……多少年前的稱呼了。自我宣統帝忍辱退位至今已有十六年,這名號,也被人叫了十六年。這十六年裏,日日夜夜,我都想著復興大清,怎奈際遇漸瘺,民心不向……我問你,今年是什麽年月?”

洪三沉吟道:“今年……”他本想說是民國十五年,突然想起拐爺的話:“面對三少,萬不可提起民國二字。”連忙改口道:“今年是大清宣統二十年!”

西裝男子哈哈一笑,從陽光中走到洪三面前:“沒錯。”他說

洪三這時已經適應了窗外投射進來的強光,仔細看時,發現這西裝男子竟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不僅穿著西裝長褲,臉上還戴著一副厚重的圓框眼睛,文質彬彬的樣子怎麽看怎麽不像是一個殺手。

洪三脫口問道:“你就是納蘭樹?”

西裝男子反問道:“不像?”這兩個字無疑已承認了他的身份。

洪三撇嘴一笑:“像,也不像。”

納蘭樹道:“像在哪?”

洪三道:“像個書生,和我想的一樣。”

納蘭樹淡然道:“我納蘭家祖上三代蒙陰皇恩,書香傳家,一門三進士,官至翰林院,說我是書生也不為過。不像又在哪?”

洪三道:“我還以為你會穿長衫、馬褂。”

納蘭樹拿起面前的半杯茶,悠哉道:“師夷長技,洋為中用,該學的還要學,毋忘的不能忘。”微微一笑,突然指尖明光一閃,茶杯上自有一個白色的圓圈飛了出去。“叮叮叮叮”,洪三低頭細看時,只見一截整整齊齊的青白色瓷環跌落地上,瓷環上的斷面整齊無比,竟仿佛被利刃橫空削斷一般。

洪三一陣驚訝,仔細看時,只見納蘭樹杯中的茶水已經由半杯變成了滿茶。顯然那茶杯已被納蘭樹用奇異的手法攔腰斬斷。

納蘭樹用手絹擦了擦大拇指上的白渣,將茶碗輕輕遞給洪三,淡然道:“喝茶!”

洪三小心翼翼地接過茶碗,雙手拜道:“好功夫!佩服佩服!”

納蘭樹又問:“你敢點我的天燈,規矩懂不懂?”

洪三道:“略有耳聞,請三少出手,賣家出價,買家不得還價。”

納蘭樹冷冰冰地道:“而且,付不出我要的價錢,就別想走出我旗人館的大門。”

洪三聞言,將帶來的箱子擡起來,往桌上重重一放,鄭重道:“三少,請出價。”

納蘭樹輕輕一笑:“你不怕傾家蕩產嗎?”

洪三賠笑道:“既然進來了,還有什麽可怕的?你說得起,我就給得起。”

納蘭樹盯著洪三的雙眼,緩緩道:“我納蘭樹近五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你這箱子裏有多少,我要多少!”

洪三聞言哈哈一笑,輕輕打開箱子,裏面居然什麽都沒有。納蘭樹見狀一愣,只見洪三從箱子邊緣拿出一塊大洋,笑道:“君子一言!”

納蘭樹見到這一塊大洋,立刻回過神來,隨即哈哈一笑,拿起那塊大洋,在手裏緊緊一握:“快馬一鞭……就憑你這膽量和手段,我喜歡!說吧,要殺誰?”

洪三搖了搖頭:“不是要殺,是要保!”

納蘭樹聞言一愣:“保?找殺手不是殺人,竟然要我保人,越來越有意思了!說吧,保誰?”

洪三道:“李新力!”

納蘭樹眉頭一皺,沉聲道:“就是鬧革命的那個,總工會的李新力?”

洪三忙道:“還請三少幫忙,保他平安離開上海!”

納蘭樹聞言,突然淒厲的笑出聲來。那種笑聲不似好人能發出來的,反倒似病入膏肓的垂死者所能發出的狂笑。洪三一陣膽顫,只聽納蘭樹厲聲道:“我大清宣統三年,武昌暴亂,各地群雄割據,紛紛起兵參與,自此我大清衰微。次年宣統皇帝忍辱退位!每每想起,吾心甚恨,而那篡國賊子孫文,竟美其暴亂名曰革命!哼,革命,革命,這是我納蘭樹最討厭聽到的兩個字!”說完,將那一塊大洋丟還給洪三:“看你慷慨氣魄,我納蘭樹今日不殺你。不過,你我再遇之時,就是我取你人頭之日!走吧!”

事已至此,洪三已知再無法勸動納蘭樹,無奈之下,只得將大洋放回懷中,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洪三告辭了!”

離開旗人館之後,洪三坐上黃包車,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赴城隍廟丐幫總舵。因為有過之前的交集,洪三很容易就見到楚天樞,親口相求送人之事。

楚天樞聽洪三講完之後,沉吟半晌,忽問:“讓我送人?”

洪三點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