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號外 第6章 為虎作倀

再跑出十幾步,上海最著名的金字招牌“糟貨櫃台”赫然出現。60多年前,外號糟貨大王的寧波人邵萬生把鄉下的糟貨櫃台搬到上海。他將“糟黃泥螺”的金字招牌當堂懸掛,後來,這種糟香撲鼻、鹹醇鮮美的黃泥螺就成了上海人最為喜愛的下酒菜之一。再後來,生意大火的邵萬生南貨店就被搬到了全上海最繁華的路段——南京路。

誰說窮人沒有機會?在上海這個風雲變化的大世界裏,請永遠不要說不可能這三個字。在這裏,你理想中的每一個遠大前程都有可能實現,哪怕那個理想是那麽的不切實際……

跑過邵萬生南貨店之後,再映入眼簾的是亨得利鐘表店的櫃台。形形色色、玲瑯滿目的的各式鐘表羅列其中,那些耀眼奪目的光華幾乎閃瞎了洪三的雙眼。

珍珠表鏈寶石針,璀璨傾情片刻心,旗袍掩映佳人笑,不問情郎問黃金。

這是一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不論洪三能跑多塊,他終究只是一個凡人,是凡人是脫離不了物質而存在。雖然他也曾幾度討厭那個沉迷物欲的自己,但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跟世界妥協。

所以洪三還在追趕。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追趕什麽。也許前方就是懸崖,也許未來只是泡影。誰知道呢?也許我們每個人從一生下來就注定要在泡影中過活,在懸崖頂徘徊。而思考,永遠只是一個來不及的奢望。當多年以後的我們忽然回首,可能才有會發現:原來我們所選擇的,一直都是最好的。

南京路很短,短得只能一瞥而過,幾乎留不下印象。南京路很長,長得猶如每個人漫長的人生。從起點到終點一蹴而就,在不經意中開始,也在不經意結束。

漸漸的,洪三再也看不清那些飛馳而過的牌匾上到底寫著什麽。天方茶莊也罷、蔡同德堂也好……總之,它們都是上海這個時代的縮影,同時,也是上海的一部分。

洪三繼續狂奔,不知如何,忽而超越最前方的皮六,跑到所有兄弟的最前面。其他幾個兄弟有說有笑地推搡阻攔,卻絲毫攔不住洪三前進的步伐。

洪三隱約覺得,從某一種角度來講,他似乎正在奔向那個屬於自己的遠大前程。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多少汗水,都是值得的。

看到洪三一臉嚴肅地加快了速度,原本說笑打鬧的幾個兄弟也都收斂神色,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奔而上。

“慢點!慢點!都慢點!你這是趕集嗎?”跑在最後的初予仙氣喘籲籲地喊道。

這時,坐在黃包車上的拐爺不知如何竟已經超過了初予仙,回頭打趣道:“嘿,小初,看來明天的碗,你是洗定了,哈哈……”

前方的敞篷車中,杜美慧、於夢竹一同放聲高歌:“玫瑰玫瑰枝兒細,玫瑰玫瑰刺兒銳,今朝風雨來摧殘,傷了嫩枝和嬌蕊。玫瑰玫瑰心兒堅,玫瑰玫瑰刺兒尖,來日風雨來摧毀,毀不了並蒂連理……”林依依默默聽著她們幸福洋溢的歌聲,一雙越來越黯淡的眸子卻只顧著看著身後越追越遠的洪三。她明知道洪三追的不是自己,但心裏還是暗暗希望他眼中的那個人只有自己。

自己,自己,自己,到底誰是自己?

……

隨著一聲沉重的門響,緊閉的潮州會館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齊林一馬當先,大踏步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十幾個手拎家夥的青幫弟子。他們今天的目標是洋河酒廠。

眾人一路步行,不多時就來到洋河酒廠大門口。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恰好經過,見到這幫兇神惡煞的家夥先是一愣,立刻快步走開。齊林噌噌幾步上前,拉住那工人道:“聽說你們這兒有一個什麽工會?在哪?”

那工人被齊林一夥人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不輕,指著院內哆哆嗦嗦道:“在後面的那個廢棄倉庫裏……”齊林放開那工人,一擺手:“走!”

破破爛爛的倉庫門口,卻掛著一塊嶄新的牌匾。看起來極不協調,牌匾上書:上海工人聯合會。

齊林看了一眼,大喝道:“摘下來!”話音一落,身後一名青幫弟子立刻上前摘掉掛牌。齊林不等他摘掉牌子,大搖大擺地推開大門。倉庫裏,幾名工人正不知在桌子上寫著什麽。大門一開,那青幫弟子也正好把牌子摘下來,重重地丟在地上:“啪——”幾名工人聞聲立刻停下手裏的活計,紛紛扭頭看向齊林一夥人。

齊林大步走進,嚷道:“誰同意你們在這裏辦什麽工會的?”幾名工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回答。

齊林見他們害怕,加大聲音喊道:“問你們話呢!”

一名工人壯著膽子:“我們的活動都是休息時進行的,沒有影響工時……”

“是嗎?”齊林冷笑著走到那說話工人面前,忽然猛抽了他一巴掌,厲聲喝問:“誰給你的膽子?”其他幾名工人見同伴挨打,各自憤憤不平,上前質問道:“你們憑什麽打人?”眾青幫打手見狀,各自揮動手裏的家夥,恐嚇道:“別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