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真相 第5章 危急關頭

嚴華點頭:“對。”

“你是他們的頭兒?”

“對。”嚴華沒有猶豫,再次點頭,淡漠的表情看不出半點波瀾。

史雙齡陡然將嗓門提高了幾個調門,厲聲吼道:“不給錢,你們就不復工?”

“對!”嚴華堅定地點頭,身旁的一眾勞工也跟著喊起了口號:“不復工!不復工!不復工!……”

史雙齡冷哼一聲,從手下人手裏接過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掂了掂,稀裏嘩啦作響,顯然裏面裝的都是銀元。史雙齡呲起板牙,“嘭”的一聲,將袋子重重扔在地上,臉上露出陰毒的笑意,用一種從牙縫裏生擠出來的聲音冷哼道:“錢就在這兒,我看誰過來拿?”話音一落,身邊的八名打手統統亮出了砍刀。刀光霍霍之下,八名刀手硬是繞著錢袋圍了半圈。

那些勞工都是些窮苦的老實人,何嘗見過這等場面?有那膽小的已經被嚇得後退幾步,就算是膽大的也沒了聲音。眾人紛紛將希冀的目光投向嚴華,都期望他能在這場交鋒中做出正確的決定。

面對八名刀手,嚴華只是微一聳肩,便要走上前去。身旁的老勞工連忙伸手相拉,卻被嚴華堅定地拒絕了。

無論如何,嚴華必須拿到這筆錢,哪怕要付出血的代價。所以……他信步上前,面對史雙齡窮兇極惡的眼神,不急不徐地走到八名刀手中央。那一刻,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任憑仇敵環伺,刀鋒冰冷。嚴華只是一臉淡漠的站在錢袋前,不卑不亢、不喜不憂。身後的勞工們紛紛屏住呼吸,手捏冷汗,生怕他遭遇不測。

一滴汗水從額頭上緩緩流了下來,嚴華無動於衷,臉上卻露出一絲憨憨的笑容……

錢,確實是好東西。在這黃金當道的世界,金錢往往是很多人追逐的唯一目的。“沒錢天理難容,有錢能改天理”。這是嚴華在勞工生涯所領悟出來的“真理”。雖然他不想也不願意去相信這句“真理”,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讓他不得不妥協。

1922年,在物價飛漲的勢頭下,一枚刻有“袁大頭”的銀元在上海僅能買到十八斤大米。而在1920年之前,同樣的一枚銀元卻能買到三十斤上等大米。嚴華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兩個年代在經濟學上的差別,但攤在地上的一百塊銀元卻是他必須要拿走的。在此刻的嚴華眼裏,那些銀元不僅僅是銀元而已,更是身後這些窮苦勞工的衣食口糧和身家性命!

想到這裏,嚴華再沒有任何顧慮。眾目睽睽之下,他迎著冰冷的刀鋒慢慢蹲了下去,慢慢撿起錢袋,慢慢起身,慢慢回走,慢慢把錢袋扔給了老者。做完這一切之後,這才幹凈利落地轉身抱拳,一字一頓道,“謝謝沈老板!謝謝史二爺!”身後驟然響起眾勞工的掌聲、喝彩聲!

史雙齡盯著嚴華咧嘴一笑,唇縫間露出的金牙忽然閃過一絲漫不經心的寒光,轉瞬即逝……

“嘿嘿。”

晚上,嚴華將那些現大洋換成了藥物和食物帶回工棚,剩下的大洋都分給了傷者和死者家屬。

嚴華所住的工棚是碼頭腳力勞工的群居之所。昏暗的燈光下,只見上百名衣衫破爛的勞工混雜其中。一些勞工席地而坐,一些勞工酣睡地面,身下都只鋪了一些簡單的草席。

這裏可能是這些貧苦勞工唯一能找到的家,但卻遠遠稱不上是樂園。工棚造得極為簡陋,處處透風漏水,晚上就算蓋上被子也經常被涼風吹醒。群居的環境也頗為嘈雜混亂,鼾聲、咳聲、談話聲,聲聲入耳,黴味、臭味、腥臊味,味味刺鼻。誰猜得到:在上海這樣一個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摩登世界,居然也有如此肮臟落後的陰暗角落?

嚴華按照郎中的吩咐,親自把藥煮好,喂給眾多傷員。一名傷員對嚴華表示感謝,嚴華只是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道:“大家千萬別客氣,都是勞苦兄弟,出來跑江湖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如果咱們再不抱成一團相互照應著,那只能是更受別人欺負!”

一青年勞工道:“華哥說的沒錯!……眼前這上海灘到處都是會館、幫派,我們這些苦力本就低三下四,若不擰成一股繩,往後只能是越來越慘。要不咱們這些碼頭勞工也組織個什麽會吧?”這個提議立刻得到眾人的響應,幾乎每個人都點頭附和,表示贊成。

嚴華點頭道:“組織工會是個好提議,全上海的勞工應該放下地域出身之別,組織個大型的工會。加入的人越多,力量就越大。”

一直坐在角落裏的老勞工卻說:“你先別想著什麽工會了。這次你替大家出了頭不假,可是,把沈青山也得罪了。那史雙齡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你不可不防啊……”

嚴華淡淡一笑,對那老者道:“我們的要求並不過分。您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