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兒義氣

洪三立刻正色,信誓旦旦道:“我洪三,男兒一世,行走江湖,信字當頭,絕無食言,如若不然,必遭天譴,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師爺瞄了一眼昏厥中的齊林,點頭道:“好,便成全你的孝心。明日午時前趕到潮州會館,拜堂入門!”

洪三如獲大赦,對師爺深深一拜,“師爺放心!”說完,逃命似扭頭便走。然而還沒跑出兩步,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啊!——”

洪三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回頭看時,卻見師爺猛地丟給他一件東西。洪三雙手接住,卻差點沒把膽子嚇破。手中那物件血淋淋、熱乎乎,仿佛還在微微跳動著。一股黏黏的紅色液體滲透指縫,血腥的味道猛地從喉嚨間返了上來。原來那物件不是別物,正是一根被切斷的手指!

洪三強行將嘔吐的感覺壓了下去。擡頭看時,只見齊林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右手小指卻已經不翼而飛,斷指處血流如注,痛苦的呻吟著:“三哥……救我!”

洪三望著齊林一雙近乎祈求的眼睛,心中的恐懼已經無以復加。只嚇得愣在原地,連逃跑都忘了。

師爺冷冷一笑,厲聲喝道:“你回,他活;不回,他死!”

……

離開青幫庫房後,洪三以最快的速度返歸居所。自知大禍臨頭的他也顧不得會吵到旁人,“咣當”一聲推開房門,強盜一般四處搜刮,將所有能打包的東西全丟在一起。手忙腳亂中,只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聲:“這是幹嘛呢?”話因未落,一名扮相妖嬈的中年女子已從門外快步走進。

洪三忙著打包,連頭也沒回,只隨便應了一句:“娘……”

中年女子“啪”的拍了洪三腦袋一下,用一種近乎刻薄的嗓音質問道:“叫我什麽?”

洪三揉著後腦,連忙糾正自己的錯誤:“美人!”

原來這中年女子正是洪三的娘親“紅葵花”,早年在蘇州也算遠近聞名的評彈藝人。後來評彈唱得膩歪了,便以賭桌麻將為生,卻也自得其樂。然而最近幾個月手氣實在不佳,不僅把早年的積蓄輸了個精光,還連帶著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這下,這才隨洪三、齊林一同奔赴上海。

紅葵花今年不過四十多歲,但久經風月的她面容皮膚已頗顯老態。為了掩蓋臉上的皺紋,不得不在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粉底。刮大白似的粉臉上,還鬼畫符的化著鮮艷欲滴的濃妝。這等女人若是在半夜裏迎面走來,多半會被人誤認成索命惡鬼。然而洪三早就適應了紅葵花的這種近乎誇張的扮相,還心領神會的為其取名“美人”。

紅葵花第一次從洪三嘴巴裏聽到“美人”這個詞的時候,嘴上心裏都樂開了花。雖然明知洪三只是一味嘴甜的調侃,卻還是要求洪三以後都以“美人”相稱。這一回又聽到兒子喊自己“美人”,紅葵花依然“心花怒放”,莞爾笑道:“問你呢,這是幹嘛呢?”

洪三手腳絲毫不停,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上海呆不住了,今晚咱們連夜跑路!”

紅葵花這才愣住了,茫然問道:“去哪兒?”

“還沒想好!”洪三話音剛落,紅葵花“啪”的又打了洪三一下。洪三捂著痛處,呲牙咧嘴道:“怎麽又打我?”

“怎麽又打你?”紅葵花不依不饒地說:“俺們娘倆從蘇州跑路到上海這剛剛幾日啊?又要跑?”

洪三苦著臉道:“這次不跑死定了。”

紅葵花左右看了看,問道:“又闖了什麽禍?齊林呢?”

洪三吱唔道:“他……我們……”

紅葵花厲聲道:“快說!”

洪三不敢隱瞞,只好關上大門,低聲說:“我們得罪了霍天洪。”

紅葵花當然知道霍天洪的名頭。這人是上海法租界華人總探長,位列青幫三大亨之首。在整個法租界是可謂是呼風喚雨、一手遮天的風雲人物。誰要是得罪了他,肯定沒好果子吃。紅葵花忙拉洪三坐下,緊張地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一五一十的講給我聽,如有半個假字,老娘撕了你!”

洪三沒辦法,只得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紅葵花。聽完之後,一貫話嘮的紅葵花竟一聲不響,沉默不語。洪三見紅葵花不說話,以為她是默認了逃跑的決定,便自去收拾行李。

紅葵花愣愣看著忙來忙去的兒子,忽然捧起桌上的琵琶,淒淒慘慘地唱道:“遠望過去,大道上一人一騎,近則一看,原來就是關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