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逢賭必輸

第一卷 斷指

短刀能殺人,長刀也能殺人。但真正殺人的並不是刀,而是人。

第1章 逢賭必輸

在洪三看來,上海的賭坊跟蘇州的賭坊也沒什麽兩樣。當然,洪三所指的並非遠大賭場,畢竟那是上海甚至整個亞洲最大的賭場,以洪三現在的那點底子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進去白相了。

洪三外號“逢賭必輸”。這外號繼承自他逢賭必輸的母親紅葵花,不僅象征著家學淵源,也與洪三那黴氣上身的賭運有莫大關系。

洪三覺得自己應該當一個壞人。因為沒有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也因為他的長相酷似好人,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的賭運敗就敗在這個好人的面相上了,所以他努力學壞,想把自己的賭運變好一點——壞人的運氣通常都是很好的。

學壞,首先要從壞笑開始。作為一個壞人,眼神要有一種亦正亦邪的感覺,王霸之氣尚在其次,但必須要讓人捉摸不透。而壞笑的時候臉上必須帶有邪氣,這種邪氣不僅指得是那種陰陽怪氣的調調,也體會在嘴角的傾斜度。兩邊嘴角上揚,那叫微笑;咧嘴露出牙齒,那叫憨笑;而只有一邊嘴角上揚的話,那就是不可言喻的壞笑。洪三覺得,女人最喜歡這種不可言喻的壞笑。聽說還有一種能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叫做獰笑,但洪三卻不屑去學,因為他覺得:像他這麽英俊的人獰笑多了容易毀容。

洪三壞笑著走進五湖賭場。

五湖賭場並不大。說起來,它只不過是上海法租界某弄堂裏最不起眼的一間小賭坊。賭坊內只並排擺了兩張賭桌,一張賭骰子,一張賭牌九。十幾名短衣幫的粗魯漢子依著各自喜好,團團圍站在兩張賭桌旁,各自下注,喧騰呐喊。剛一進門,一股強烈刺鼻的氣味立刻撲面而至。那是賭場本身的黴氣混雜著車夫、苦力、水手身上的各色雜味。也分不清到底是汗臭、腳臭、還是魚臭……

如此破敗而狹窄的地方,顯然與洪三理想中的“遠大前程”相去甚遠。但他現在畢竟還只是個小角色,有賭是為大,挑剔苛求從來不是他的作風。

洪三很快就適應了賭坊裏的味道。他先去牌九桌前看人賭了會牌九,覺得老大無聊,便去骰子桌看人賭骰子。

一名面白皮嫩的青年男子正在骰子桌上大殺四方。他臉色雖然頗為蒼白,但運氣卻紅得無法形容。手中骰盅竟似能隨心所欲那般,無論賭大賭小,每次都是就地贏錢。因為他手氣實在太旺,只連贏了幾個回合就沒人敢再跟他對賭。

白面男子面露得意的笑容,一邊搖骰盅一邊嚷道:“還有沒有不怕死來送錢的?小爺我今天興致高,可以免費賜你們一死!”

圍觀賭客各自陷入躊躇,就算有輸了錢的,也不敢再上前造次。只是面面相覷,一時都沉默了。

洪三見眾人都做了縮頭烏龜,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忽然鉆進人群,大聲道:“就讓我來會會你!”

那白面男子斜眼看了洪三一眼,見是一個年紀跟他相仿的黑臉青年男子,打趣道:“喲呵,這位兄台好面善啊!我們以前肯定見過吧,讓我想想,好像是在哪個煤堆裏!”

眾人哄笑之下,洪三大搖大擺地拿起骰盅:“少廢話,我也跟你賭骰子,敢不敢賭?”

“當然敢!”白面男子也不廢話,自信滿滿地舉起骰盅:“賭大,還是賭小?”

“要賭就賭大的!”洪三從口袋裏掏出三五枚銅板,往桌上一拍:“啪!——”

白面男子看到銅板,忍不住皺了皺眉:“不是賭大的嗎?怎麽就掏出這麽幾個錢?”

洪三道:“做買賣當然要先小後大,你這麽年輕,是不會懂的咯!”

“呸!”白面男子顯得十分不屑,卻也拿起骰盅,對洪三說:“哼,你自找的。”

洪三毫不示弱,也拿起骰盅,大大咧咧地說:“那就請啦!”

兩人以同樣的頻率搖了半晌,最後卻像心有靈犀似地同時按下骰盅。

“啪!——”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在荷官的喊聲下,洪三率先掀開骰盅,搖出的數字卻是“一、一、三”五點小。白面男子哈哈大笑,掀開骰盅看時,竟是“六、六、六”十八點大!

白面男子收過洪三的幾枚銅錢,不屑地丟給身邊的賭徒,打趣道:“這麽幾個銅板塞牙縫都不夠,就請大家喝點小酒吧!別嫌少,一會贏多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