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刀揮向矯情(第2/3頁)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監獄內很多人得了感冒。龍爺也許是太老了的緣故,這位一輩子受傷無數,卻不知藥為何物的老頭子病倒了。他躺在那兒,面色蒼白,呼吸沉重,風燭殘年只剩苟延殘喘,再無往昔半點雄風。

一陣風吹了進來,病榻上的龍爺打了噴嚏,顧天佑悄然將窗戶關上,走到病榻前,小手按在龍爺額頭上,在整理櫃中翻出一根一次性針筒,吸入退燒藥,然後熟練的摸到龍爺手臂上的血管,毫不遲疑的刺入,藥物緩緩注入血管中。

拔針的時候龍爺醒了一下,睜眼就罵:“混小子,又趁老子睡著的時候拿針紮老子。”隨即又迷糊過去。

顧天佑面無表情看著他,麻利的收起針筒,起身走到擺在地上的電飯煲前,先用鼻子嗅了嗅,然後拔下電源,掀起鍋蓋,一鍋狗肉已燉的爛熟,屋子裏頓時香氣四溢。

狗肉是何蔚然給弄的,老爺子喜歡這口。顧天佑卻不能確定現在的龍爺是不是吃得下。連湯帶肉盛了一碗,端到龍爺面前。

肉湯散發出香氣,龍爺的喉嚨蠕動一下,卻並未蘇醒就餐。

熟悉的味道似乎喚起了龍爺心中久遠的記憶,他眯著眼,忽然叨咕起過往,一開始說的是顧天佑熟悉的經歷。

一九三八年,龍爺21歲,就已經是名聞西北的騎兵團長。在一次阻敵增援的任務中,部隊拖著數倍於己的日軍騎兵旅戰鬥了數日,直至彈盡糧絕,最終被日軍逼到黃河邊。日軍想要捉活的,龍爺不願做俘虜,帶著幾十名騎兵團戰士縱馬跳入黃河。

時值深秋,黃河水寒冷刺骨,龍爺在水中沉沉浮浮僥幸不死,日軍的搜索隊牽著狼狗沿著河岸一直在搜尋他們。龍爺爬上岸沒多久就被盯上了。當時搜索隊已經抓到十幾名騎兵戰士,龍爺的好兄弟許金波也在其中。龍爺提著斷剩一半的馬刀一頭紮進深山老林裏。

龍爺本是山裏娃,十二歲那年隨父母出關販皮貨,路遇龍頭溝馬匪,父母都被殺了,僥幸不死為報仇才投到另一路馬匪幫中。他天賦異稟,力大出奇,那馬匪幫頭子愛惜他的材料,把一身本事傾囊而授,十八歲的時候龍爺率領十二名馬匪精銳夜襲龍頭溝,殺了大馬幫頭子馬秉奎。名揚西北的同時也遭到了馬占山麾下的騎兵師的圍追堵截。

龍爺是被逼無奈之下才投靠的紅軍。但他秉性忠義,投了紅軍後便再無二心。也因此得到了當時西北方面軍副指揮的賞識,二十歲就做了紅軍的騎兵團團長,還娶了方面軍副指揮的妹子……

這段過往,龍爺之前喝醉的時候說起過幾次,但每次說到進山之後這段的時候總會緘口不語。今天卻不同往昔,龍爺說到這裏沒有停下來。

大山對龍爺來說就是家,山中捕獵更是家常便飯。幾十個鬼子搜索隊士兵帶著四條狼狗押著十幾名俘虜追著龍爺進了山,結果就是鬼子們再也沒出來,四條大狼狗也都進了龍爺和十幾名騎兵兄弟的肚子。

從深秋到嚴冬,龍爺帶著幾十個小鬼子在大山裏轉了幾個月,殺光了鬼子的同時,十幾個騎兵兄弟只活下來兩個。三個人彈盡糧絕,冬荒時期的大山裏幾乎搞不到任何食物,四條狼狗很快被吃完,卻絲毫看不到走出大山的希望。

龍爺說到這裏忽然停住,貪婪的嗅了嗅狗肉湯的味道,突然,豁的一下坐起,叫著:“許胖子,曹小寶,你們兩個王八蛋別給老子認慫,都把嘴給我張得大大的,可勁兒吃,這頓之後可就沒下頓了,再想吃咱就只能吃那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臭鬼子。”

許胖子就是許金波將軍,每年必定會來探視龍爺的那位三星上將就是他。當年他身受重傷,是龍爺死拉活拽的把他從大山裏背出來救活的。這老頭可謂是官運亨通,解放戰爭期間被借調到中野,之後幾次站隊都沒出差錯,平步青雲,順風順水的做到了今天三總部大佬的位置。至於這個曹小寶是何方神聖,天佑之前卻是聞所未聞。

龍爺顯然是燒糊塗了,分不清眼前和記憶,夢囈般叨咕個不停。

天佑從記事起就在他身邊生活,龍爺是個寡言剛直的人,世人眼中,他永遠是昂著頭一幅神鬼不懼的樣子,從沒見過這老頭如此失控脆弱的一面。顧天佑默然聽著,心中暗自難過。龍爺曾經是何等英雄了得的漢子,天災人禍槍林彈雨都沒把他擊倒,卻終究熬不過時間。

禁足這大半年時間裏,顧天佑心中的憤怒之火一直在熊熊燃燒,從未有片刻停歇。恨那個死了的人,恨自己為什麽出生在這樣一個地方,恨命運的不公,甚至恨整個世界,卻從未恨過將自己禁足的龍爺。

顧天佑深知沒有龍爺,自己就活不到今天。龍爺養育了自己,在自己最需要照顧和保護的歲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