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獄之火1

新四軍蘇南軍分區政治部趙主任派了半個騎兵班來護送尹樸修他們上路,還給他們牽來了五匹東洋大馬。但安迪、吉姆、靜姝從未騎過馬,一見威風凜凜的東洋馬就直發怵,沒奈何,尹樸修和曾彪只得花點時間臨時教他們騎馬。吉姆開玩笑說,他跟安迪是從天上貶下凡了,從空軍變成了陸軍騎兵。幸好那三匹馬的性子都還溫順,三人練習了個把鐘頭,也就會騎了。尹樸修一行五人因此得以以馬代步,一路上少吃了不少的苦頭,原定需要步行三天的路程,當天晚上就趕到了蘇皖交界的水陸碼頭定埠。

眼看定埠愈來愈近,騎在馬上的尹樸修暗想,這提前到達其實也未見得就好,因為無法及時取得聯系,蕪湖軍統站的特工一定是在兩天之後才會跟他聯系,這定埠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三人該怎麽辦啊?尹樸修忙提起韁繩,將馬一勒,並說了聲:馭!馭!那馬就停了,其余人也忙勒停了馬。尹樸修忙把自己的難處向帶隊的新四軍鄭連長說了。鄭連長告訴他,臨出發前首長專門給他交代過,如果到了定埠,遇到接送方面出現的特殊情況,可以去找當地的新四軍秘密交通站。尹樸修連聲道謝。快到定埠時,天色已暗了下來。這裏是遊擊區,情況復雜,鄭連長就叫一行人都下了馬,解釋說人多目標大,就命部下將所有的馬都牽進樹林裏隱蔽好,又叫兩名戰士隨他一起步行,護送尹樸修等五人去秘密交通站歇息。

第三天的黃昏,尹樸修頭戴禮帽、身穿長衫化裝成生意人,來到定埠鎮上的一家油米商號,用暗號跟蕪湖軍統站的特工接上了頭。尹樸修他們四人當天就上了一條帆船,船上的三名“船工”都是護送他們的特工。帆船在青弋江裏航行了半夜,淩晨時分駛進固城湖的蘆葦蕩裏,藏了整個白天,夜晚降臨時,才駛出藏身之地,朝蕪湖進發。次日淩晨五更時分,他們一行五人安全到達了蕪湖城,隱蔽在一家中國人開的紗廠的倉庫裏待命。

地處皖東南的蕪湖縣,是浩浩長江與青弋江的交匯口,從古至今就是一個相當繁榮的市鎮,鴉片戰爭以後的光緒二年被辟為通商口岸,逐漸成為長江下遊的通商巨埠之一。長江東岸和青弋江兩岸一帶是英、美、俄、法、日等國的公共租界,租界裏面教堂、醫院、學校、商店應有盡有。蕪湖雖然有日偽軍的重兵把守,但這裏有洋人的公共租界,在這裏以德國人的身份買票乘客輪,不僅顯得自然,而且也比較安全。蕪湖的軍統特工為尹樸修他們三人預定了去宜昌的船票,客輪名叫“喬安娜”號,老板是一名法國人。但恰恰沒有靜姝的船票,因為她是原定的護送計劃裏多出來的一個人。這讓尹樸修的內心非常糾結。

早在太湖邊的那個烏桕樹濃蔭匝地的蘇南小院,尹樸修就清醒地意識到,讓靜姝與他、安迪和吉姆同行,那是很不明智的,如果他們三個大男人一旦“城門失火”,那勢必“殃及池魚”,靜姝妹妹的生命可就懸了。唯一的辦法,就只能分頭走,他們三個乘一班輪船,她乘另外一班輪船。而她這個小老鄉的安全至關重要,絕不能有半點閃失,為此,他特意安排了最值得信賴,並且身手不凡的曾彪護送她回成都。但是這一點他卻只敢預先告訴曾彪,其他人都被蒙在鼓裏。

俗話說,人是樁樁,全靠衣裳。尹樸修他們三個人裝扮的既是德國的生意人和翻譯,每人如果沒有一身像樣的西服,那是無法動步的。幸好蕪湖是西洋人和東洋人的出沒之地,城裏有家西服成衣鋪的做工相當地道,要做三套像模像樣的西服簡直不在話下,這也正是重慶方面選擇走這一條線路的原因之一。尹樸修專門買回卷尺,把安迪、吉姆和他自己衣服的尺碼量好,記錄在一張煙盒紙片上,由一名搞聯絡的軍統特工交到那間西服鋪,要求對方在兩天之內交貨。考慮到時令已經立秋,在長江上航行江風很大,又根據各人的身份,額外為三個人配備了長外套,安迪、尹樸修分別是一件黑色、藏青藍的呢子大衣;“保鏢”吉姆則是一件黑色的皮風衣,他把黑色的博士帽一戴,活脫脫的一副蓋世太保形象。三套長短西服如期做好,連同帽子、皮鞋、襪子,還有“老板”安迪和“翻譯”尹樸修各人必備的一只懷表,安迪要的手杖和皮箱,也一並送到,尹樸修等三人脫下身上的衣服,立刻把自己裝扮起來。當一身黑色、西裝革履的安迪粘上金黃的八字胡,手拄同樣是黑色的手杖,裝模作樣地踱過來時,幾個人都不由得驚嘆起來,都說他的樣子簡直太紳士、太高貴、太帥氣了!靜姝一時心血來潮,竟撲上去摟著他親吻了一下,還說,即使是在《魂斷藍橋》裏飾演羅依的大明星羅伯特·泰勒,跟我的安迪扮演的德國老板相比,也顯得遜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