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說了算?

晚飯安排在絲綢賓館,絲織總廠的三產,位於廠區西門,廠辦關副主任兼任賓館經理。

一樓大餐廳,二樓包廂,包廂裏可以唱卡拉OK,三樓四樓客房,一年產值上億,接待任務繁重,十幾個包廂全滿了。

“姜科長,韓科長,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真安排不了,只能委屈你們坐大廳。”關經理一臉歉意,發煙打招呼。

不管怎麽樣也是中層幹部,保衛科接待任務很多嗎,一年到頭請不了幾次客。姜國平很沒面子,不快地問:“真滿了?”

“滿了,一個不剩。”

生怕他不信,關經理從總台拿來一份訂餐表,湊到燈光下說:“省紡公司領導考察,王廠長接待,在一號廳;春繭流失太多,損失很大,夏繭秋繭不能再流失。絲綢公司王經理,供應科胡科長,繅絲二廠古廠長和三廠桂廠長,在二號三號和四號廳請三個鄉鎮領導。收繭資金一天沒著落,陳廠長一天睡不著覺,同戴科長一起在五號廳請銀行領導。李工來了幾個朋友,有一位是省紡織服裝檢測技術研究所的專家,他們在六號廳……”

省紡公司有真絲和真絲面料出口配額,必須熱情接待。

蠶繭是絲織總廠的主要原材料,如果在縣裏收購不到足夠的蠶繭,就要去外地采購高價繭。絲綢公司類似於政府部門,說是從老百姓手裏收購,然後再賣給絲織總廠,其實收購款是絲織總廠出的,收繭的人都要從三個繅絲分廠抽調。

他們過一手,扒一層皮,賺幾百萬差價。

定價太高,絲織總廠會虧損,所以他們只有跟繭農壓價。

外地繅絲廠沒絲綢公司這一道環節,一公斤收購價高五六塊,只要繭農把繭送過去他們就收,有些人甚至偷偷摸摸跑到思崗縣來收購。

對絲綢公司而言,沒繭就沒錢;對絲織總廠來說,沒繭就沒原料。

每到蠶繭收購時,絲綢公司和絲織總廠就要請各鄉鎮幹部和公安幹警嚴防死守。大小路口設卡,二十四小時不離人。

繭農被逮住,讓他們原路返回,讓他們把蠶繭賣給絲綢公司的收購站;販賣蠶繭的要是被逮住,就是非法經營,公安工商和稅務要罰得他傾家蕩產……

總之,在絲織總廠,只有與繭絲綢打交道的才有地位。保衛科就是看大門的,沒資格往樓上湊。

不能為企業創造效益,靠邊站很正常。

韓博拉拉姜國平袖子,若無其事笑道:“姜科長,一頓飯而已,在哪兒吃一個樣。大廳挺好,就我們一桌,清靜。”

“大廳就大廳吧,關經理,我們四個人,你看著安排。”

“為韓科長接風,我知道,我安排,先讓上幾個涼菜,你先喝著,等會我過來敬酒。”

保衛科兩個幹部,剩下的不全是職工,一樣有合同工,他們是沒資格來的。楊小梅是正式職工,上一個多月班沒在一起吃過飯,丈夫在鄉鎮,就她一個人在廠裏,一起叫過來了。

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這位姓吳,叫吳永亮,二十四歲,復員軍人,正式職工,總廠這邊的班長,經濟民警分隊正式掛牌後依然是班長。手下三個兵,比另外幾個分廠的班長多一個。

楊小梅是黨員,接下來要擔任副分隊長,算半個領導。她當仁不讓拿起酒瓶,給兩位科長斟酒。

“姜科長,永亮,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精過敏,一喝渾身起紅疙瘩,一喝就要去醫院。”

“酒精過敏?”

“不是偷奸耍滑,是確實不能喝。”

“要麽來一瓶啤酒。”

姜國平轉身要叫服務員,韓博連忙拉住:“姜科長,啤酒一樣含酒精,喝了一樣過敏,我以茶代酒,以飲料帶酒。”

“人若不喝酒,白來世上走,可惜了,不喝就不喝,永亮,再去拿兩瓶飲料。”

提起喝酒,楊小梅撲哧一笑:“韓科長,你幸好分配到我們廠,要是分配到下面鄉鎮,不會喝酒真不行。永陽鄉經濟不怎麽樣,鄉領導一個比一個能喝。我家老錢酒量算不錯的,一到那兒就被他們灌倒了。”

姜國平樂了,端起杯子笑道:“鄉裏那些幹部能喝,半斤酒,漱漱口,一斤酒,照樣走。他們有句順口溜,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同志要調走;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同志不能要!”

“幸好我分到了絲織總廠,來,姜科長,我敬你。”

四個涼菜,四個炒菜,兩個燉菜,一個湯,六十塊錢標準,對保衛科而言已經很奢侈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姜國平說起正事。

“小韓,其實廠裏剛開始沒打算安排你來保衛科,最初準備讓你去銷售科。專業對不對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英語,好像英語六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