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月裏, 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夜裏冷得厲害。才將將說了夜裏要涼,這會兒寒風一刮, 破廟裏就仿佛一個兩頭灌風的破落風箱。非得烤著火, 才能叫人不至於瑟瑟發抖。

小姑娘被漢子嚇唬了一回是閉嘴了,臉色卻沒有好轉起來。她鼓著腮幫子,端坐在馬紮上瞪著火堆一動不動。無論旁邊的仆婦如何哄勸她多用點吃食,她俱是置之不理。不過這些如何跟徐家人沒甚關系, 大家萍水相逢, 只要別來找麻煩, 徐家一家三口可以當那邊的人不存在。

天越來越冷, 蘇毓將徐宴拎回來的水一分為二。一部分用作蒸熱吃食用,一部分用作夜裏一家三口擦拭身子洗漱用。

這回出來,蘇毓是做足了準備的。好吃的醬料都帶了幾種口味,更別說別的便於攜帶的速食。熱水才一燒開,咕嚕嚕地冒著熱氣,蘇毓便將凍好的濃高湯塊兒丟進去。

沒一會兒, 高湯化開, 鮮香的味道就在這破廟裏彌漫開。說來, 這凍高湯的法子還是她從小籠湯包哪裏學來的。剛好王家莊夜裏冷, 兩邊的河水能凍三尺深。蘇毓便想了個法子, 將高湯味道弄得濃稠一點,投放凍起來。再用封閉的罐子裝著, 路上切一塊下來用熱水化開便能喝了。

徐家一家三口和車把式這些天在路上,全靠這湯水續命。大冬天的,有口熱湯喝真的是能救命。

湯水化開,蘇毓指使了徐宴給每人一人盛一碗。一碗熱湯下肚, 整個人都熱起來。徐乘風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黏唧唧地貼在蘇毓的身邊:“娘,晚上吃什麽?”

這段時日小屁娃子算是被蘇毓被練出來,到點兒都盼著吃飯。路上條件比較艱苦,沒有別的可以事兒可做,蘇毓這般總能拿出新鮮的吃食讓他們吃的高興就變成讓人十分高興的一件事。久而久之,每到飯點吃什麽,父子倆連帶車把式一起三個人在內都十分期待。

蘇毓被三雙眼睛盯著,面目表情地拿出了平底鍋。這個年代是沒有平底鍋的。但是蘇毓在決定裝香腸以後,特地找鐵匠打了一個。就是為了路上煎蛋煎香腸吃。

平底鍋一拿出來,三雙眼睛頓時就亮了。

蘇毓有些好笑,轉頭使喚徐宴:“去車上把香腸剪幾段拿過來,還有香腸旁邊包起來的那疊手抓餅和那罐鮮肉醬,也一並拿過來。”

徐宴被蘇毓指使慣了,當下起身便出去做。車把式這一路跟著看,也習慣了。一行人,誰也沒覺得她這麽做有什麽問題。倒是一旁的那行人目光古怪地看過來,似乎頗有些詫異的樣子。那暴脾氣的小姑娘斜眼看著這邊,倒是沒有冒昧插話。只是免不了多打量了幾眼蘇毓。

先前她只顧著跟護送的人發脾氣,蘇毓母子倆恰巧進來撞她槍口上了,她順手就拿來當出氣筒了。反正不過是賤民,其實沒怎麽仔細看過蘇毓母子倆。如今這一打量,她方當真詫異了。

這鄉下婦人居然長得還不算太醜?美眸善睞,唇紅齒白。再仔細一瞧挨著蘇毓坐的徐乘風,不由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徐乘風的樣貌是誰見了都要誇一句俊的,他生得三分肖母,七分似父。徐宴能因相貌被人稱道這麽多年,徐乘風七分像他,如何不引人注目?

心裏正嘀咕著呢,那頭徐宴就拿著蘇毓要的東西進來了。擡眸那麽一對上正臉,她面上發熱的同時,心裏不免狠狠一咯噔。

不為其他,實在太像了。這兩人,一看就是父子。

甄婉捂著心口,極度失望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惱怒。

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蘇毓。

這會兒再看蘇毓,皮子又粗又黃,頭發又黃又細,還毛躁躁的,看起來就埋汰。心裏挑剔了一番,她再看徐宴,只覺得暴殄天物。這麽俊俏的公子,居然配了一個那樣粗糙的婦人,當真是叫人看了都心裏膈應!

心中不快,甄婉脖子一扭,脾氣又上來了:“都說了我不吃!拿開!”

那仆婦被叱罵得像個鵪鶉似的,卻又不敢反駁。哪裏敢反駁,這是甄家的獨苗苗。雖說是個姑娘家,但那也是一家子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疙瘩。別說她一個下等仆從敢叫甄婉受委屈,就是甄正雄自己也只有哄著女兒的份兒。

那仆婦又怕她餓著肚子夜裏會難受,跪在地上哄。

反正不管那邊如何哄,徐家這邊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蔥油餅的。

蘇毓出發之前烙好的蔥油餅半成品,拿油紙包著,就是為了方便路上煎著吃。這會兒既有香腸也有鮮肉醬,再一人煎一個蛋貼上去,吃到嘴裏美滋滋。

鐵板的平底鍋往火上一放,蘇毓就拿了個小刷子往鍋裏刷了油。

茲拉一聲油熱了,她便將半成品的蔥油餅貼上去。貼蔥油餅的同時,旁邊打一個蛋,再剪一截肉腸上去。拿雙筷子來回翻著煎熟,在往蔥油餅上刷醬料。這一刷,那麻辣鮮香的味道就仿佛炸開了一般,強烈且霸道,引得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