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步搖
柳離自認沒什麽能耐。
寧子笙是天命之女, 是一朝之君,動動手指就能將人捏死,柳離就算同她一起長大, 始終也是存著幾分敬畏之心的。
讓艷兒給修指甲也一時興起罷了,只是想著, 說不定, 說不定,有朝一日,她也可以……
那樣對待小九。
可此時, 這個機會被寧子笙親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柳離不想放過它。
所以,在那份害怕再次冒出來之前,左手就不由自主地覆上了面前的腰肢, 局促而緊張,再次把自己的唇送了過去。
語言是人類溝通的一種方式, 可唯有行動才是最有效直接的解決辦法。
因此誰都沒有說話, 就只是那樣沉默地將自己的情緒釋放給彼此。
她想要她。
而她也知道她想要她。
即便淳寧是那麽生澀、緩慢地試圖取悅她,寧子笙也沒有絲毫不耐, 只是靜靜承受著這一切。
普天之下, 也就只有淳寧能被容許這樣對她。
也只有她能這樣對淳寧。
可柳離和她很不一樣。柳離永遠是溫柔小心的, 生怕自己有一丁點兒做錯的地方,費盡心思討好著寧子笙,像春日盛開的花和秋日吹來的風,撓得人心癢癢,和煦而燦爛。
而換作寧子笙,則控制不住自己平靜表面下冷漠而戾氣四散的那顆心,唯有最最激烈的沖突過後,從冰雪中燒起的那簇火焰才會平息下來。
“痛、痛嗎?”
淳寧她又在瞻前顧後了。
可她所顧慮的事情, 寧子笙並不在乎。
情動也好,痛楚也罷,歸根結底,都只不過是存在過的證明而已,又有什麽分別呢。
她一直是個貪心的人,即便此刻已經得到了許多,但仍是想要更多,不論是什麽都好。
只要是淳寧給的,她都想要。
就算是痛,也比什麽都沒有來得要好。
她是習慣了空蕩蕩的夜,可她也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她也想有最最充實的感受,也想聽到有人會在耳邊說:
“我會一直陪著你。”
寧子笙閉上了眼睛,任憑柳離的指尖變得潮濕黏膩,沾滿了她最最深處的不堪。
此夜發生的事是真真切切的,眼前人亦是如此,她的底線已經在徹底的放縱之下,被試探得殘破如許了。
她一向不信神佛,不信上蒼,可在某一刻,她還是禁不住仿徨地祈求——
不要再消失了。
不要再離開她了。
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
她也只不過是萬千眾生中的某一個,所求不過一方小天地,僅此而已。
*
翌日初晨,早朝仍是照常要去上的。
柳離本還在床上躺著,見此歪著頭,忽然起了心思,說:“我幫你梳頭吧。”
然後就收獲了寧子笙滿是懷疑的一瞥,令她的自信有些被打擊到。
不過寧子笙倒是也沒拒絕,只是從容在梳妝鏡前坐下,任憑身後人窸窸窣窣地起身折騰。
小九的頭發一如既往的又黑又厚,隨便怎麽梳都好看。
柳離用篦子輕輕地帶著,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點熟悉。鏡中映出一上一下的兩副面容,皆是散著發,剛起床的慵懶模樣。
“我以前是不是給你梳過頭。”她的記憶莫名有些混亂,又怕自己說錯,於是小聲嘀咕了幾句,“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寧子笙沒有回答。
於是篦子緩緩遊過發梢,將所有的頭發通通整理得柔柔順順;剛分成了幾股,柳離的手卻忽然頓住了。
她只會搗鼓一兩個式樣,都是早前跟侍女學,唯有少女才適合那樣的發式。寧子笙雖然也算“未出閣”,但年齡和身份都早已不妥了。
“……我教你。”
好在小九看穿了她的遲疑,於是寧子笙說一句,她便跟著做一句。得虧柳離手不算太笨,花了半晌功夫,總算也弄得像模像樣的了。
烏蠻髻圓潤飽滿,綴以金步搖,與人面相映,好看極了,襯得她紅唇水盈盈的。
寧子笙對著鏡中的自己打量了半晌,面容很是平靜,忽然道:
“昔年你來吏部尋我的第二日,你為我梳過垂鬟分肖髻。”
聞言,柳離的手停在了步搖上,本想幫寧子笙理一理耳旁的碎發,卻因為這句話,遲遲無法繼續動作。
她這麽一說,她便想起來了。
當時她未曾明了自己的心意,聽聞吏部的吳大人想要將自己的長子介紹給寧子笙,於是著急忙慌就跑了過去,結果卻看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
她滿腔心酸難忍,卻並不知道,那時寧子笙也以為她和吳圓圓有些什麽,一直在等她的一句解釋。
可她卻選擇了逃避。
那晚無風無雪,小九不容拒絕地從她的窗子外闖了進來,然後同她度過了忐忑不安而又不可告人的一夜。
她怎麽會忘呢?她明明不該忘的,那明明是她們的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