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寡婦村

塵封已久的蘇聯造嘎斯66四輪驅動軍用卡車再次轟鳴起來,劉漢東坐在駕駛室裏,手扶方向盤,微微閉上眼睛,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柴油味道,感受著輕微的震顫,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戎馬歲月。

劉漢東是軍人世家出身,爺爺是五五年授銜的陸軍中校,江北軍分區副司令,他父親劉凱華是近江步校畢業,兩山輪戰時的偵察連指導員,犧牲在越境捕俘行動中,他本人最不爭氣,當了八年兵也沒能提幹,到退伍還只是中士軍銜,不過他和一般和平時期的軍人不同,曾在雪域高原遭遇分裂分子,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軍事素質也不是蓋的,手榴彈能扔八十米遠,要不是性格太犟,早就當軍官了。

步槍在畔,讓劉漢東充滿了勇氣,哪怕對手是殘暴到極點的恐怖分子,他也有信心去碰一碰,這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血液中流淌著的家族傳統,老劉家的孩子,絕不是孬種!

衛星電話響了,是鄭佳一打來的,很關切的詢問劉漢東現在情況如何。

“很好,我現在要轉場了,再聯系。”劉漢東大咧咧道。

“我建議你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你不熟悉當地情況,萬一遇到其他武裝派別,很難保證安全。”鄭佳一急切道。

“沒關系,我有向導,再說我還有槍。”劉漢東拍拍艾哈邁德的肩膀,後者向他投來一個傻笑。

“那你要去哪兒?”鄭佳一此刻正在飛往伊斯蘭堡的龐巴迪專機上,她來回踱步,焦躁不已,劉漢東實在膽大妄為,換了別人早就嚇破膽了,他居然還有閑心到處逛,真是神經大條到了一定地步。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去營救唐經理吧。”劉漢東道,“我要開車了,不能和你通話了,再聯系。”

電話斷了,楊旭端著一杯咖啡走過來問道:“怎麽樣,他沒到處亂跑吧?”

鄭佳一接過咖啡,沮喪道:“你猜對了,他好像找了輛汽車,去救唐建軍他們了。”

楊旭道:“真是添亂,他難道不知道阿富汗的復雜形勢麽,我們沒有能力越境營救,只能通過外交手段斡旋,他這是想把事情搞得更糟,必須立刻制止這種行為。”

鄭佳一沒搭茬,聳聳肩回座位上去了,也沒有再給劉漢東打電話。

楊旭討個沒趣,訕訕回去了。

……

劉漢東在阿富汗的戈壁灘上驅車前行,車輪後塵煙滾滾,前方根本沒有路,滿目瘡痍的地面沒有半點生機,荒蕪的如同火星大陸。

車廂裏裝滿了屍體,這是應艾哈邁德的要求裝運的,死的應該都是他的同族,少年雖然迫不及待的要報仇雪恨,但也不忍親人曝屍荒野,復仇九死一生,如果自己也死了,誰來埋葬親人,誰來傳達他們的死訊,劉漢東理解他的想法,協助艾哈邁德將三十多具屍體都裝上了卡車。

艾哈邁德一直在指引道路,他是活的導航儀,根據太陽的方位就能辨認出方向來,兩人開了一天車,接近黃昏的時候,四周已經是雄渾的崇山峻嶺,劉漢東猜測,這是著名的興都庫山脈。

忽然遠處山巔亮光一閃,劉漢東下意識的猛踩油門,沖到死角位置,自然界是沒有反光物體的,亮光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狙擊手的光學瞄準裝置。

艾哈邁德卻並不驚慌,推開車門跳下去,手舞足蹈似乎在進行某種聯絡。

劉漢東舉起望遠鏡,看到山巔站起一個人來,張開雙臂揮舞著。

經過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艾哈邁德的家鄉,興都庫山脈中的一個小村落。

這個村子明顯大得多,百余座土坯房,夕陽下一片土黃色,和地貌極其接近,如果從空中俯瞰,很難發現這個山間村落。

噩耗傳遍村子,許多老人、婦女和孩童從房子裏出來,到卡車旁認領自家男人的屍體。

屍體上都蒙了一層灰塵,臉色呈土灰色,三十三具石首一字排開,村裏的阿訇在進行某種儀式,親人們取來清水和白布擦洗包裹,哀哭聲遍野,劉漢東仔細觀察了一下,村裏基本沒有成年男子了,可以想象這是一個靠搶劫綁架打草谷為生的彪悍部族,不過運氣有點差,好不容易綁了肥羊,自家卻被人全滅了。

艾哈邁德領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劉漢東向他致意,卻聽到了久違的英語,老頭的英文帶點口音,但是口齒清晰,完全可以聽懂。

他告訴劉漢東,自己的名字叫做阿蔔杜勒·薩利赫,艾哈邁德是他的孫子,死者之一是他的兒子,也就是艾哈邁德的父親哈桑。

劉漢東聽出道道來了,普什圖人的姓名很長,但有規律可言,第一個名字是本人的名字,第二個是父名,第三個是祖名,第四個是姓氏。

老頭自豪地說,普什圖人對朋友最熱情,你就是我們的朋友,只管在這裏住下,讓我們好好款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