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校長

夏青石放下電話,思緒回到了昨天。

公安局預審室裏,交通學院的校長和訓導主任相對而坐,久久無言,最終還是夏青石先開口:“有很多種方法來反映問題,為什麽你選用最激烈的一種?”

劉漢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扯起來其他:“中國人沒有信仰,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我當兵的時候見過一座鄉裏的廟,供奉著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還有關二爺,我問鄉民為什麽供這麽多,他說,總有一個管用的,其實他什麽都不信,但又什麽都信,這就是最典型的實用主義者。”

夏青石並沒有打斷他,靜靜傾聽他的高談闊論。

劉漢東接著說:“我在北京去過上訪村,接觸過許多訪民,他們每人背後都有一個辛酸甚至悲慘的故事,起初他們選擇正常渠道去告,去求,但沒用,所以只剩下上訪一條路,他們告訴我,最有效的方法不是上訪,而是鬧大,在中國,只有把事情鬧大才能解決,不管你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有理的,還是沒理的,只要你會鬧,就能逼迫政府屈服。”

夏青石不由自主的點頭,隨即說道:“所以你就鬧大了,你知道這樣做會給年輕的學生帶來很不好的負面影響麽?甚至會影響到他們的一生。”

劉漢東說:“夏董您說對了,我就是要教他們如何抗爭,讓他們知道真實的社會是什麽樣的,您這一代文革時期出生的人是沒什麽希望了,我這一代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中國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中國的未來,由他們開創。”

夏青石說:“我不認同你的看法,理性、寬容、妥協才是年輕人應該學習的做人精神,我們的課本裏已經宣揚了過多的暴力革命,你再言傳身教一番,豈不是把他們培養成燎原火種?”

劉漢東說:“夏董言重了,您說的這些我承認是對的,但不符合國情,華夏五千年歷史,有哪個朝代更叠是不流血的?以前這樣,將來還會這樣,自由之花是用暴君和革命者的血澆灌出來的,要立必先破……”

夏青石笑了:“話題有些大,打住,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劉漢東不好意思起來:“在江大歷史系上了幾個月課,班門弄斧了。”

夏青石是做過博導的,劉漢東這些偏激幼稚的話他並未放在心裏,問道:“先說眼前的事情,你準備怎麽收場?”

劉漢東說:“我在作出砸食堂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這回可能又要進去,工作是肯定保不住了,但我不後悔,我感謝夏董對我的信任和栽培,同時希望您改善學生的生活學習條件,給他們找幾個好老師,給他們創造一些工作崗位,這些孩子本性不壞,或許天資差了些,但當工人是夠格的。”

夏青石說:“你現在還想著他們,倒是一個教書育人的好老師,可惜事情鬧得太大,我只能保證不起訴你,當然,訓導主任是沒法繼續幹了,你還是回集團當司機吧。”

劉漢東婉言謝絕:“發生這麽大事情,我也不想再回公司了,現在我的經濟條件已經好轉,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夏青石點點頭:“好吧,我會尊重你的意見。”說罷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局長辦公室裏,沈弘毅親自泡茶奉上,夏青石擺擺手:“謝謝,我肝不好,戒茶很久了。”

“不好意思。”沈弘毅換了一杯白水,他很敬重夏青石,不但因為對方是全國知名的企業家,更因為他的睿智、執著與成就。

夏青石提出兩點要求,一是從輕發落劉漢東,二是嚴肅處理牛德草。

沈弘毅正中下懷,他本來就想法外開恩,放劉漢東一馬,正愁夏青石這邊是不是一定要起訴呢,現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至於牛德草,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按正常程序辦就是。

但他卻沒有立刻答應,那樣顯得執法機關太過隨意,他苦笑著說:“這個劉漢東要是生在大革命時期的巴黎,那就是個活脫脫的革命領袖,他這回犯得事和以前那些性質完全不同,我是有心無力啊,這樣吧,我盡力爭取一下。”

夏青石從政多年,哪能不知道沈弘毅的小心思,他當即作出訊諾,贊助公安局十輛新款電動警車,沈弘毅雖然沒松口,但他欣然接受饋贈,也給夏青石吃了個定心丸。

公安局繼續留置劉漢東,他們有權扣留他四十八小時。

夏青石的思緒回到現在,他從保濕箱中取出一支古巴雪茄,用柏木火柴點燃抽了一口,緩緩吐出,沉思了半天,終於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

次日早晨,劉漢東在公安局羈押室的長條凳上湊合了一宿,睡得很踏實,他一點都不擔心,雖說是影響惡劣規模巨大的群體事件,但群體事件也是分種類的,最常見的是征地強拆糾紛,醫患矛盾,環保維權,再就是城管打死人,這都屬於人民內部矛盾,鬧得再大也沒事,再有一種就比較危險,比如要求官員公布私人財產,要求民主什麽的,那樣搞的話,屬於敵我矛盾,認識天王老子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