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敲山震虎

張宗偉連夜開車往回趕,他心急火燎,渾身燥熱,扯開衣領,降下兩邊車窗,風呼呼地吹進來,熱淚撲簌簌流下。

他從小在江濱棚戶區長大,父親是個酒鬼加賭鬼,整天在外面鬼混根本不管家,是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母親家是近江老戶,姥爺有兄弟四個,民國的時候號稱省城四虎,是遠近聞名的大流氓,後來被鎮反槍斃,留下孤女寡母,所以張宗偉的母親也不是善茬,是街上有名的潑婦。

母親很溺愛張宗偉,使他養成好勇鬥狠的脾氣,二十多歲就犯下大案判了死緩,在監獄裏蹲了十幾年,得虧家裏的老房子拆遷弄了百十萬的賠償款,母親上下打點,終於將張宗偉放了出來,所以雖然是個渾蛋,但對母親的感情是很深的。

吹了半小時夜風,張宗偉狂怒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自己四肢健全的時候都打不過劉漢東,何況現在是個瘸子,而且還背著逃犯的身份,這種情況下必須用腦子才行。

路邊有一家修車鋪,張宗偉將車停在門口,沖裏面喊道:“幫幫忙……”

古道熱腸的老板給張宗偉找了根拐杖,又把店裏的電話借給他用。

張宗偉先給詹子羽打了電話,問他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電話裏不方便說,你回來再詳細談,老地方見。”詹子羽匆匆掛了電話。

張宗偉想了想,又給一個老朋友打電話,這人是他在監獄裏認識的哥們,算得上刎頸之交。

那人說正在張家靈堂裏幫忙,說老太太是頭部撞在桌子角上死的,家裏被人翻得亂七八糟,老頭現在悲傷過度,喪事都是朋友在張羅。

“小偉怎麽回事?”張宗偉問。

“小偉也不知道哪裏弄了一筆錢,買了輛四五十萬的跑車,和人家鬥富搶馬子,致人重傷進去了。”

張宗偉腦子還算比較縝密的,立刻想到這事兒不簡單,小偉隨他爺爺,就是個小混混,不可能弄到這麽多錢。

“讓我爸聽電話。”

老頭子接了,泣不成聲,重言倒語,啰啰嗦嗦,好不容易把事情說清楚了,張宗偉心裏也有了數,這兩筆巨款來的蹊蹺,有人在陷害自己,忽然想到詹子羽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心裏陡然一驚,不好!子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悲傷,憤怒,冤屈,憋悶,各種負面情緒輪番轟炸著張宗偉,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讓老頭把電話給朋友,問道:“造槍的老刑你還有聯系麽?”

……

張宗偉打傷保安,搶劫汽車,從武警醫院逃脫,江北警方極為重視這起惡劣的越獄案,派出得力刑警追捕張犯,刑警二大隊當仁不讓,韓光親自帶隊趕赴省城,在近江警方的大力協助下展開搜捕,但是張宗偉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毫無蹤跡可尋了。

詹子羽也非常郁悶,張宗偉竟然沒來見自己,只發了條短信說“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沒頭沒尾的短信讓詹子羽既生氣又害怕,生氣是因為張宗偉太狡猾了,已經察覺事情敗露,不敢面對自己;害怕是擔心張宗偉知道他媽真正的死因找自己報復。

不過眼下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還有更頭疼的事情接踵而來,路虎車禍案被省廳劃為重點督辦案件,牛二蛋頂不住壓力把杜延年咬了出來,現在警察正在通緝老杜,自己酒駕的案子曝光以後,父親出面壓了下去,現在又有死灰復燃的意思,據說省紀委監察廳開始介入。

還有一件很不妙的事情,市政府副秘書長兼建設局長周暨落馬,被省紀委雙規了,周暨當過金沐塵的大秘,是金系得力幹將,北岸生態城項目就是他的手筆,金市長身邊人接連出事,傻子都能看出趨勢,老金快完蛋了。

詹子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逃又不甘心,他的人脈都在近江,跑到外國去狗屁也不是,於是請教父親,詹局長倒是沉得住氣,告訴兒子不要自己亂了陣腳,金沐塵是金沐塵,咱們是咱們,高層要辦姓金的,未必會拔出蘿蔔帶出泥,關鍵是你得把自己的屁股擦幹凈了。

於是詹子羽在父親的支持下開始彌補自己犯的錯誤,從江北抓來的丁波肯定是要放回去的,而且擺酒壓驚,賠禮道歉,白娜那邊也托人說和,送上二十萬現金權當慰問。

被開除的交警譚家興也收到支隊的通知,讓他回去上班,“在家休息”期間的工資獎金照發,而且領導暗示可以轉正提級。

過了一天,金沐塵被雙規的消息終於傳來,金市長是在省政府開會的時候直接被紀委的人帶走的,但沒有正式公布。

市公安局,政治處的一位副處長宣布對詹子羽的停職決定,收走了他的警官證和配槍,並且交給刑警支隊配合調查,當然這些都是在詹樹森的安排下做的,象征性的懲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