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警出更

不但睡覺成問題,洗澡也是一個難題,出租屋條件有限,沒衛生間,更沒有浴室,好在張大姐熱心幫忙,燒了熱水,借出自家的屋子給小帆洗澡,還特地把窗簾都拉上,生怕被人窺視。

“這條街上壞人可多了,整天丟東西,還有偷看女人洗澡的流氓。”張大姐這樣說。

天黑了,住在鐵渣街108號的租客們陸續回來,電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張大姐的丈夫開著一輛殘疾人車最先回來,將車鎖在門口電線杆上,一瘸一拐上了二樓,很快屋裏就傳出爭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瘸子怒氣沖沖出來,開著殘的揚長而去,張大姐坐在門口哭天抹地:“殺千刀的,就知道賭,家裏有倆錢都讓你糟蹋了,王志剛你咋不出門讓車撞死的。”

鄰居們端著飯碗在陽台上看熱鬧,包租婆家的老公提著鳥籠子回來了,一身拷綢中式褲褂打扮,優哉遊哉,站在院子裏勸道:“張大姐你別說這話,真撞死了孩子就沒爹了。”

“給我死進屋來,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包租婆揪著老公的耳朵把他拖進去。

包租婆家的女兒也回來了,吊帶熱褲,濃妝艷抹,把書包往家裏一扔,說媽我出去玩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包租婆大罵道:“死出去別回來,還像個學生樣麽。”

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三樓兩戶人家吵了起來,天井中充斥著汙言穢語,大家習以為常,權當聽不見。

202屋裏,朱小強戴著耳機打DOTA,仿佛與世界隔絕。

四樓,劉漢東把房間和床鋪讓給小帆住,自己在天台上打地鋪,城市到處都在蓋樓和修路,滿天霧霾,看不見星星,劉漢東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忽然一聲尖叫劃破夜空,沉寂的院子裏紛紛亮起燈,只見包租婆的女兒從一樓房間裏跑出來,身上裹了條浴巾,大聲喊道:“抓流氓!有人偷看我洗澡!”

一個健碩的男青年拎著鐵棍從屋裏出來,殺氣騰騰的跑出去抓流氓,這人是包租婆的大兒子。

恰好此時王志剛也開著殘的回來了,徑直上樓找張大姐要錢回去翻本,張大姐和他打了起來,劉漢東被吵醒,趴在陽台上看熱鬧,小帆走過來,輕輕搖一搖他的胳膊,眼神中有央求的意思。

劉漢東二話不說,立刻下樓,正看到王志剛揮起拳頭,他上前一把按住王志剛,拎著他的衣領子將其推在墻上,王志剛滿嘴酒氣地嚷道:“臭娘們,你行,找人打我,我報警!”

張大姐也拿出了手機道:“報警就報警!”

下面也亂成了一鍋粥,偷看洗澡的流氓被抓到了,被男青年揍了個半死,包租婆撥通了110,喊警察來提人。

202屋裏,朱小強依然在電腦前目不轉睛的奮戰著,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諾基亞5230已經不見了。

……

花火派出所,值班室裏,片警馬國慶坐在辦公桌前,萬念俱灰,他手上有一張胃癌晚期診斷書,當了半輩子警察,沒立過功,沒受過處分,老好人一個,為啥老天爺這麽不開眼。

馬國慶的老婆在公交公司當售票員,已經退休,唯一的女兒馬淩也在公交系統當司機,自己一走,她們母女倆可怎麽辦啊。

電話鈴突然響起,110指揮中心調度花火派出所到鐵渣街出警,有一起治安案件和一起家庭糾紛。

雖然肩膀上扛著兩杠兩花,但馬國慶沒有行政職務,只是一線警員,他嘆口氣,將診斷書疊起來塞進警服口袋,帶著兩名協警,開著破舊的桑塔納警車出去了,沒有鳴警笛,閃著警燈一路來到鐵渣街108號。

作為片警,馬國慶對鐵渣街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這條街上住了幾千人,大多是外來務工人員,因為地處城鄉結合部,情況非常復雜,是犯罪多發地區,賣淫嫖娼賭博吸毒打架案件層出不窮,派出所精力有限,根本管不過來,每回遇到打群架的,馬國慶都會繞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這一行幹久了,見的事情多了,早年的一腔熱血早就變得比三九天的淮江水還冷。

今夜的案子不復雜,一個附近建築工地上的農民工偷窺居民洗澡,馬國慶很理解這些一年回不了幾次家的民工,性壓抑,性饑渴,又舍不得錢去洗頭房,不免做出這種事情,嫌疑人已經被居民打得半死了,讓協警銬起來拎到車裏就是。

還有一起家庭糾紛稍微復雜一點,張大姐拉著馬警官的袖子哭訴說丈夫不但不管她們母子死活,還經常拿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賭博,就在街上的遊戲機房裏玩賭博機,讓馬警官趕緊把賭博機抄了。

馬國慶苦笑,賭博機是社會上的大哥們賺錢的玩意兒,背後還有人罩著,今天抄,明天就放回去,自己一個小小民警管什麽用。

他勸了張大姐幾句,又批評教育了王志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