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老六(第2/3頁)

也不知道學家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王府大街居民那“掛在嘴角的一絲冷笑”,我覺得他挺可憐的,用句歷史學名詞說:這人就一2B。

我比學家聰明,明白一個真理:要有小孩子放你氣,你上去踹他兩腳絕對比面帶微笑能感染他們。什麽看破世事歷史洪流都是扯淡——窮山惡水出刁民,你得跟丫們對付!

我依舊坐在一圈圖釘按成的人造革椅子上,喝著兩塊五一兩的花茶,面前攤著那張《參考消息》,閉目養神。

居委會的辦公室不小,有40來平,這是我當了幾個女婿大家獎勵我的,反正王府大街遠離三環地廣人稀,街裏最高的建築是土六樓,臨街全是居民自己蓋的底店,我們這離一個很大的汽車修配廠還有長途汽車站很近。

王府大街畢竟還是21世紀新中國的一條普通街道,它不是水泊梁山也不是金三角販毒地帶,雖然小有惡名,也就附近的人略有體會,生活節奏飛快的人們他是不會特意去看這條街叫什麽名字的,所以開點買賣總歸還是有人來的。

當然,來消費和來銷售我們還是有區別對待的,那個賣菜的小販就是典型——他是唯一敢騎著人力三輪來王府街賣菜而又沒被放氣的人。孟大媽第二天提起他,還說“我還欠他5分錢呢”,第三天便沒有說,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大約菜販子的確是怕了……

我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又把時間放慢了,我之所以說我比別人閑得多,不是因為我在居委會工作,是因為我可以隨意揮霍多出來的時間,只要我願意,你們的一秒我可以過成一個小時。

當然,只是我眼裏的一個小時,世界還是世界,一秒還一秒。

世界從來就沒有改變過,所謂的放慢,只不過是在我眼裏,在這個被放慢的世界裏我要正常行動的話,那麽我在你們眼裏可能就像一個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手舞足蹈的精神病——就像看錄象放了8倍快進那樣,快和慢本來就是相對的。

一樣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看來本來就是有差別的,你把一把槍放在一個神槍手的面前,在他看來那就意味著一個一個的十環;把一團線和一個繃架放在手巧的姑娘面前,在她看來很可能就已經是一副成品的刺繡了。你要把針線給神槍手,他把指頭刺成蓮蓬也繡不出一個靶圈。這全是因為個人能力的關系。

我靠,又深邃了!我真懷疑因為這個能力我將在25歲那年搶先活出40歲的心態來,反正那天在網上測驗我就已經37歲了,其實我還不到25歲。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個測驗不準,我們家樓下那小丫頭今年16,測出一個56歲來,就因為失了兩回戀。

這種能力也不是可以隨心所欲使用的,他跟人的力氣是一樣的道理,一個人要想跑得越快他就得花更多的力氣,同樣的道理,我把時間放得越慢就要付出更多的力量,這種力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但它絕不是永不枯竭的,有時候我把時間放得過慢它就會有衰退的跡象,好在應付日用:比如跑個腿捎個信追個菜販子什麽的足夠了。

它的好處就是平時還有大把時間胡思亂想,我想等我老了,心理年紀不管,但一定已經比同齡人活得更久。

這種力量我使用也並不是太頻繁,有時候一整天都不會用一次,因為你知道,人活著有時候希望時間過得慢,可有時候巴不得它趕緊出溜過去算了,比如小時候上學,長大了上班,排隊。很可惜我只能放慢時間,不能使它筱乎而過,不過這樣也好,我真怕我擁有那樣的能力之後在一天之內就會變成老頭——你想想,在人漫長無聊的一生裏,有多少時間是有必要珍而重之地度過的呢?哎,又深邃了。

我正坐著,一輛普桑停在了辦公室門口,車門緩緩地打開,一只手緩緩地搭上車門,一只腳緩緩地邁出來……我急忙恢復了時間秩序,車裏那人才以正常的姿態下來,他走到我的門前,非常客氣地問:“我可以進來嗎?”

我的門是敞開著的,所以能看清來人的臉,這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普通的中年人,有些謝頂。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他第一眼感覺就是覺得他從那輛桑塔那車裏出來很不協調,他應該坐更好的車。

只要略有社會閱歷的人就能感覺到,這個中年人絕不簡單,他應該是那種被極其優越的生活滋潤得有些不識人間煙火的主兒,雖然穿著平常面帶微笑,仍舊讓一般人無從親近。我猜他特意坐了一輛破車也是為了不惹人注目。

我急忙站起來:“您有事嗎?”或許這人還歸我的轄區,王府大街幾個社區兩千來人都屬我們居委會管,有一半個(殘疾人)沒見過的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