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夜涼如水

看著蘭斯那冷漠而疏離的背影,仿佛即使是天崩地裂也無法傷害到他,艾瑪內心深處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但她就連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憤怒的對象到底是誰,是那些傷害了蘭斯的過去,是拒絕敞開心扉的蘭斯,還是裹足不前的自己。

“膽小鬼!”艾瑪大聲喊到,這讓蘭斯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可是他卻沒有轉過身,只是停在了原地,艾瑪握緊了拳頭,朝著那嚴嚴實實包裹在盔甲裏的背影嘶吼到,“膽小鬼!你甚至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到底是真的不喜歡我,還是害怕喜歡上我?”

蘭斯的呼吸不由一滯,那種突如其來的慌亂讓他咬緊了牙關。他知道,他此時應該轉過身,冷冷地嘲笑著艾瑪的不自量力和自作多情,戲謔地調侃著艾瑪的年少無知和情竇初開,然後殘忍地將兩個人之間的所有聯系都割斷,這是他所擅長的,不是嗎?但腳步卻僵硬在了原地,身體根本無法轉動,仿佛整個人被懸在了半空中,他試圖尋找到一個接力點,卻只是徒勞,每一次掙紮都只是讓他變得更加狼狽。

“你只是在逃避,逃避著我,更在逃避著你自己。我所希望的,只是你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讓我可以慢慢靠近,至少嘗試一次,哪怕僅僅只是一次機會。你可以逃避我,但你不能一直逃避自己下去。”

烈風陣陣,艾瑪的聲音在夜色之中飄忽不定,仿佛隨時都會被沖擊得四分五裂一般,但……她沒有,那堅定而飽滿的聲音穿透了夜色,狠狠地撞擊在蘭斯的肩頭,鮮血淋漓。

蘭斯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嘴角的冷笑輕輕勾勒了起來,揚聲說到,“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今天的心理輔導課時間已經到了。”那尖銳的嘲諷和漠然的疏離,像是一把匕首般,順著風聲,狠狠地刺向了艾瑪的胸口,然後蘭斯沒有再做任何停留,徑直邁開腳步,消失在了屋子裏。

呼……呼……風聲依舊在響動著,蘭斯那冰冷的嗓音在夜色之中四處飄散,讓周圍的溫度又下降了一些。艾瑪瘦弱的肩膀幾乎就要無法承受夜幕的重量,仿佛隨時都會被徹底壓垮一般,絕望的情緒從沙漠之中伸出了帶刺藤蔓,纏繞著她的雙腿,緩緩地、慢慢地、漸漸地吞噬著她的勇氣,希望的光芒在厚重的夜色和肆虐的狂放之中岌岌可危,那刹那間洶湧而來的絕望讓艾瑪瀕臨了崩潰邊緣。

她曾經旁觀著蘭斯狠狠傷害了傑西卡·阿爾芭的時刻,那種殘忍的血腥味至今在鼻翼底下縈繞,可是當她成為了蘭斯傷害的對象時,這才明白,那種痛苦幾乎深入骨髓,讓靈魂都清晰感受到,她試圖發出一些聲音來,但就連痛楚的呻吟都卡在了喉嚨裏。

視線死死地看著蘭斯的背影,然後就看到了垂在身側的右手緊握成拳,那繃緊的拳頭仿佛凝聚了渾身所有的力量,以至於肌肉都開始微微顫抖。此時艾瑪才注意到,蘭斯的右手受傷了,沒有包紮的右手再次開始滲透出了血液,鮮紅的液體在那繃緊的皮膚上徐徐流淌,搖搖晃晃地,最後滴落在了地面上,綻放開來。順著右手往上看,就可以看到那因為過於用力而開始僵硬的肩膀,偉岸、寬厚、強勢、毅然,仿佛堅不可摧,周圍那璀璨的光暈開始一點一點吞噬著這個身影,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至少,你應該給自己第二次機會。”

艾瑪低聲呢喃到,她的痛楚有多麽嚴重,蘭斯的痛楚就是兩倍、三倍乃至十倍。曾經的傷害讓他失去了信任的能力,遍體鱗傷,所以他不惜通過傷害別人來保護自己,傷口有多深、痛苦有多重,他的抗拒就有多麽強烈。可惜的是,卻從來沒有人看到他的傷口,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受傷之中,只是譴責他的冷血無情,於是他越來越警惕、越來越疏離,躲在那厚厚的面具背後,拒絕邁開步伐。

第一次,艾瑪真正地讀懂了蘭斯,但真相太過殘酷,以至於她幾乎無法承受。在她的世界裏,根本無法想象出蘭斯到底經歷了什麽。腦海之中,過去的那些片段回憶洶湧而來,她所見證的蘭斯點點滴滴,她所經歷的躊躇仿徨,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比的堅定。

她想要慢慢地靠近這個男人;她想要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欣賞漫天繁星,等待著太陽的再次升起;她想要站在他的身後,即使全世界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她也不會離開;她想要溫暖那冰冷的靈魂,重新看到在陽光之中綻放的笑容;她想要牽著他的手,走過漫長的人生,一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她喜歡他;她,愛他。

“愛。”艾瑪嘴角的笑容不由就輕輕勾勒了起來,一點羞澀,一點驚慌,但更多的還是堅定和幸福。眼眶不由再次變得溫熱起來,但她卻不會哭泣,因為這是幸福的開端,身體裏重新注滿了力量,昂起頭、挺起胸,邁開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