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一線良機

蘭斯認真地打量著羅伯特表情裏的每一個細節,不放過每一個細小的變化,試圖把握住每一個機會更近一步,打動羅伯特。談話的主動權似乎一直都在蘭斯的手中,而羅伯特似乎也沒有抗拒的意思,所以整個節奏的推進十分迅速。

蘭斯敏銳地捕捉到了羅伯特眉宇之間那一閃而過的焦急,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不同於此前面對哈維,此刻蘭斯表現得有些急切,甚至有些過於急切,隨即馬上就開口繼續說下去,進一步帶動談話節奏,“站在那片圍城之中,就好像是一個密閉的世界。”

這句話讓羅伯特垂下了眼簾,細細地拒絕起來,腦海裏閃過各地不同貧民窟的畫面,然後思緒在蘭斯的牽引之下徐徐發散。

“落後、混亂、黑暗、瘋狂、殘酷、無知的思想,在人群之中迅速卻又緩慢地蔓延,然後一代傳承到下一代,每一個人都被死死地困在那裏,無論如何都無法打破禁錮,只能在這片圍城之中枯等下去,日復一日地重復著那肮臟腐爛的生活。對於人們來說,最可怕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也許美國、非洲的貧民窟都是如此;然而,對於那個叫做上帝之城的貧民窟來說,更加可怕的是,他們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喪失希望了。”

蘭斯那平靜的話語在空氣之中輕輕震蕩著,卻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思緒在湧動著,就猶如看似波瀾不驚的深夜海面,卻沒有人可以察覺到那一層薄薄藏藍色之下的暗潮洶湧,僅僅只需要一個浪頭,就可以將生命直接吞噬,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

伊恩端起桌面上的水杯,輕啜了一口,視線余光瞥了蘭斯一眼。他閱讀過“上帝之城”的提案,但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故事居然如此動人,在蘭斯的話語之中具有如此吸引力、如此說服力。即使他對電影沒有太多興趣,此時也不由想要走進電影院看一看了。更何況是羅伯特呢?

揚起視線,果然就看到了羅伯特那在思緒裏苦苦掙紮的沉澱。

羅伯特腦海裏的記憶碎片在翻滾著,他曾經也是如此認為的,世界上最殘忍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沒有希望,因為希望是所有動力的來源,僅僅只是一抹溫暖就足以改變人生。“肖申克的救贖”就深刻地詮釋了這一點。但現在,羅伯特卻被蘭斯的話語震撼到,比起“沒有希望”更加可怕的,是麻木——不是喪失了對希望的追求,而是沒有意識到希望已經從自己的生活裏消逝了。

羅伯特再次看向了蘭斯,開口詢問到,“所以,這部電影講述的就是關於上帝之城的故事?”

蘭斯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是!”可是聽到這個回答,羅伯特的表情反而是有些驚訝,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在羅伯特看來,蘭斯把話語說的天花亂墜,最終目的無非是為了說服自己,雖然他的確被蘭斯打動了,但這對於羅伯特來說並不新鮮,聖丹斯電影節成立至今已經走過了十八個年頭,見多識廣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所以,羅伯特試圖重新掌控主動權,同時也是對蘭斯的作品有更多了解。

一般來說,好萊塢拍攝類似的題材,最終還是會采用“以小見大”的方式,將焦點集中在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身上,然後通過傳記來呈現一個區域、一個時代、一段事件的底蘊。“摩托日記”就是如此。

羅伯特始終認為,蘭斯一直在講述上帝之城這片區域的故事,這只是背景而已,也是整個故事希望呈現出來的內核。但真正能夠實現這一沉重內核的作品,對於導演、鏡頭、剪輯、演員、劇本等各個環節都有著超高要求。

所以,羅伯特的反問,是在刁難蘭斯,也是在表示一個觀點:任你說的天花亂墜,但終究還是要靠作品說話,我不是那麽容易買賬的。

但,蘭斯的回答卻與羅伯特的設想截然不同,他挖了一個坑,卻沒有想到自己跳了下去。

蘭斯仿佛沒有看到羅伯特的驚訝一般,接著說到,“這就是一個關於上帝之城的故事,這片區域、這座城市才是主角,在裏面所有的人物都僅僅只是配角,我希望能夠通過人物的關系、人物的故事,將這座城市真實地展現出來,讓人們看到時代的變遷對這裏帶來的改變,以及無法改變。”

羅伯特訝異地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此刻大腦已經徹底當機,確實找不到更加合適的反應,“你知道,這是一個無比大膽的決定,甚至可以說和自殺沒有任何區別的決定,拍攝一部城市的電影!”

在電影歷史長河裏,有不少關於城市的電影,但無論是哪一部電影,歸根結底,還是人和人之間的故事,人才是真正的主角。比如說詮釋了人類情感糾葛的作品,“洛城機密”、“唐人街”、“舊金山”、“曼哈頓”、“午夜巴黎”等等;比如說將時代的擔憂和隱喻寄托於未來的作品,“大都會”、“銀翼殺手”、“第五元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