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12頁)

老師仍一臉漠然,示意白胖高可以離開了,再攤開書講課。女人愈老聲音愈大,而男人反之,老如這位化學老師,聲音細得仿佛春秋時楚靈王章華宮裏美女的腰。講幾句話後更變本加厲,已經細成十九世紀俄國上流社會美女的手,純正的“未盈一掬”。那聲音弱不禁風,似乎有被人吹一口氣就斷掉的可能。嚇得四個學生不敢喘氣,伸著頭聽。

努力半天後,學生終於松懈了,而且還松懈得心安理得——戀愛結束人以“曾經愛過”聊以自慰,聽課結束自然有“曾經聽過”的感慨,無奈“有緣無分”,無奈“有氣無聲”,都是理由。

四個人私下開始討論,起先只是用和化學老師等同的聲音,見老師沒有反應,愈發膽大,只恨骨子裏被中國儒家思想束縛著,否則便要開一桌麻將。

老師依然在授課給自己聽。雨翔問身旁的威武男生:“喂,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氣壯山河道:“梁梓君。”

“娘子軍?”

“是梁——這麽寫,你看著。”梁梓君在雪白的草稿紙上塗道。

“不對,是念‘鋅’吧?”雨翔誤說。可見化學果然與日常生活有著密切關系。

梁梓君挖苦:“喲,你語文不及格吧,連這字都會念錯。”其實名字裏有罕用字也是那人的一大優勢,逢人家不懂,他便有了諄諄教誨的機會。林雨翔是這方面的直接受害人,臉紅耳赤地不知所措。

梁梓君標上拼音,說:“這麽念,懂啵?”

“我——我是不小心一下子看錯了。”林雨翔尷尬地笑著說。

“你的語文很差吧?”梁梓君推論。

“哪能呢!”雨翔激動得要捶桌子,“我的語文成績是全校——”說著停下來,賊視幾眼另外兩人胸前的校徽,還好都是外鎮慕名而來的,不知道底細,於是放聲說,“是全校數一數二的好!”

“是嗎?我怎麽沒聽說你,叫什麽?噢——林雨翔的大名?”

林雨翔一身冷汗,怪自己忘了看梁梓君的校徽,又暗暗想怎麽人一逢到畢業班,新人像春天的小苗般紛紛破土而出。

小苗繼續說:“恐怕你在吹牛吧!”

“我沒!只是我最近在轉攻理科——看,這不是在補化學嗎?嗨!那老師水平真破!”

梁梓君中了計,受到最後一句誘惑,轉業攻擊化學老師:“是啊,我爸花了這麽多錢要人介紹的什麽‘補課專家’,爛得不像樣子,但我爸錢多,無所謂。弄不好今年還要留一級呢!”

雨翔驚詫地問:“還要——留?你是說……”

梁梓君引以為榮說:“我大前年留了一級呢!媽的,考差點嘛,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我爸有的是錢,?我讀書做什麽?讀書就為錢,我現在目的達到了,還讀個屁書?”

林雨翔聽了,恨不得要把自己母親引薦給梁梓君,他倆倒有共同語言。

梁梓君再說:“只要初中畢業,我就可以進重點高中,不是瞎說的,給他十萬二十萬,那校長老師還會恭敬得——只差沒有列隊歡迎了,哈。”

林雨翔正接受新思想,聽得眼都不眨。

梁梓君說:“你想,什麽什麽主義,什麽什麽思想,都是騙人的,惟有錢,是真的。你有錢,什麽東西都會送上門來,妞更別說,不要太多噢!”

“是嗎?你有經驗?”林雨翔小心地插話。

“廢話!呶,我告訴你,我對這東西的研究可深了!在戀愛方面,全鎮沒人可以和我,啊,那個詞叫什麽,‘比美’是吧?”

林雨翔嚴肅糾正道:“是媲美。”心裏舒服了很多。

“管他,總之,老子第一!”

“是嗎,你說說看!我可要拜你為師呢!”

梁梓君常用這些話來震人,可惜被震的人極少,以往每每說起,別人都不屑地說:“這又不會考試,你研究了有屁用。”所以每次都恨不得求別人收他為師,這次行騙有了成果,忙不叠道:“一句話,女人最喜歡兩種男人,一種有財,一種有才。”

林雨翔信服地點頭。

梁梓君再苦苦醞釀下一個哲理,無奈牛也不是一下子能吹出來的,哲理的生成過程好似十月懷胎。梁梓君硬是加快速度,終於有了臨產的感覺,卻不幸生下一個怪胎:“我告訴你,這年頭的妞眼裏沒有男人,只有鈔票。其實欣賞什麽‘才華’,假的!她們只欣賞能換錢的才華,歸根結底,是要錢!”

“唔。”林雨翔的舊觀念被沖擊得搖搖欲墜。

“呶,以後,你在這種事情上有什麽不懂,盡管來問我好了!我給你指點。”

“謝謝謝謝。”林雨翔涉世極淺,被哄得對梁梓君雙倍感激。

梁梓君儼然道:“其實呢,這個說難也不難,只要膽大心細,多撒些謊,多擺些酷,理論結合實踐。衣服多注意更換,一天一個樣,三天大變樣。還要,多一些甜言蜜語,多一些哄,女人其實最像動物了,多哄幾下,多摸幾下頭,就乖了!”